第三刹,其中单轮破坏力,便是以这招苍龙出水最为惊人。只见陈小猿右手刀猛然回撤,在徐良的肩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势后,双刀交叉拼成一个十字,任凭徐良的承平枪出入龙,都被他的双刀死死卡住,难进分毫。“哈哈,徐良,你想跟我一臂换一臂,殊不知我早就防着你这一招,”陈小猿双刀在手,得意的放声大笑,自从雍州放出话来,徐良要跟他生死一战,他对徐良的这定远枪第三刹,推演了不下百遍,要如何破解这招苍龙出水,他早已烂熟于心。对于肩膀上的伤势,徐良视若无睹,这种程度的刀伤尚还不至于致命,他用气机简单的止住流血,毫无语气波动的对陈小猿说道,“如果是两个月以前,我现在已经被你逼入死局,可你犯了一个错误,一个跟我当初同样的错误。”
“当初在黄河江畔,有位老前辈曾跟我说过,枪中无意便是人无魂魄,空有其形而无其神,”徐良的声音陡然拔升,对陈小猿当头喝道,“你想以杀证道,可我在你的刀下只感觉到亡魂呜呼,刀中无神更无刀意,像你这样的刀法,拿出来吓人还可以,比上郑狗儿,你还差的太远!”
陈小猿顿时便如被当头棒喝,他自幼天资卓绝,寻常武夫教授于他的功夫,他从来都不屑一顾,十岁时第一次提刀杀人,便从此领悟杀戮之道,更是自创双手弯刀术,在蛮族同等境界下几乎无敌。陈小猿忽然有些愣住,最近练刀他确实感到,刀法运转之间微微有些生涩,起初还不知所以,如今被徐良这么一说,在他心中已是翻起了惊涛骇浪。“你苦心钻研我的定远枪,的确让你找到了破绽,但那又如何?”
徐良的声音远远的在驿馆中传开,无数江湖中人听到,都低头陷入了深思,李梦鱼三人不知道何时来到生死擂旁,她见到徐良肩膀上那道狰狞恐怖的伤口,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发出丁点声音,惊扰到了徐良。只见徐良身形不动,手上再度发力,竟从承平枪尖上爆发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枪芒,长约半丈,毫无阻碍的就洞穿了陈小猿的胸膛。陈小猿鹰眼猛睁,想要闪躲却也为时已晚,惨叫一声,浑身气机已是凌乱如麻,整个人软绵绵的就瘫倒了下去,胸口前轰然炸开,血肉模糊。“刀意?刀意!我陈小猿一生自负,没想到竟败在了你的枪势之下,”陈小猿气若游丝,双刀杵地,挣扎着坐起身来,虚弱的说道。“所以我说,你比郑狗儿的刀差得太远,就凭你根本不可能伤到宏烈,”徐良枪尖指着陈小猿的脑袋,语气淡漠的说,“你今日当死于此处。”
“哈哈,徐良你的确赢了我,可即便如此,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我?你以为你还能走出这驿馆之内?”
陈小猿面色已经苍白如纸,可还是虚弱的嘲笑着,脸上满是狰狞,“你们南朝,自己人杀自己人向来痛快,宏烈是如此,你,也难逃同样的结局。”
陈小猿话音刚落,从驿馆中就闪出了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将徐良夹在中间。这两人的气机雄浑,根本不是现在的徐良所能匹敌,他们赫然已是神魂境界的高手。原本徐良大胜陈小猿的一场生死之战,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人生生打断,武道一途燃血之上便是神魂,神魂修气机,一日可行千百里,这世上武夫凭借苦练大多可以达到燃血境界,但没有天资机遇,却是终其一生也难入神魂。神魂境界的高手在江湖上都是屈指可数,随便放在一处,都是足以开山立派的人物,两人气机锁住徐良,当场便令徐良无法动弹,手中握住的承平也只能瑟瑟悲鸣。在台下观战的高白,此时已经发现事有不对,右手扶在腰间,对严铁山说道,“严先生,事态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料,你带李姑娘速速离去,稍后我们在长庆侯府汇合。”
严铁山也看出事态严重,眼下他跟李梦鱼留在此地只能添乱,点点头拉着满脸担忧的李梦鱼,挤开人群便离开了驿馆,而此时驿馆外的酒楼上,李政已经不知所踪,只剩下扶苏一人,自顾的浅吟低酌。目送两人远去之后,高白作势就要抽出腰间软剑,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拉了一把。“孙前辈?你怎么在这?”
高白回头一看,这人竟是在黄河江畔,替他跟徐良打散浊气的孙立户。孙立户嘿嘿一笑,将高白就要拔出腰间的软剑给推了回去,“徐良跟那小蛮子的这一战,老头我怎么能缺席?我这辈子剑道也就至于此步,以后扛鼎天下,还是要看你们这些年轻后人的了,有些老不死的想要搅风搅雨,我又岂能坐视?”
高白心头一惊,赶忙出声,“孙前辈,这些人十之八九可是天花秘谍,你还有一大家子人呢!”
“你不说我还忘了,记得事后跟徐良说,我孙家满门一百六十八人,已经全部从江南道迁入雍州境内,让他日后别让这些人受了委屈便是。”
不理会膛目结舌的高白,孙立户慢悠悠的走出人群,“高白小子,你自有师承传下,我也不好教你些什么,你只需记得,我辈剑士无论何时何地,就算面对天下第一又如何?断然没有不敢拔剑的道理,剑术修到深处时,神魂境?土鸡瓦狗尔!”
“我有一剑可斩仙,老子问你跪不跪?”
孙立户身形飘然而出,挂在腰间的久未现世的长剑知秋,争鸣出鞘。两个气机锁定徐良的神魂境高手,本只是想阻拦此子击杀陈小猿,却没想到孙立户横空出世,一剑斩来。两人顿时大惊失色,尚且不及出手抵挡,满天剑意已至,眨眼间两人便身首异处。“孙立户,你是找死。”
酒楼上扶苏微微摇了摇头,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一剑斩杀两人的孙立户扶住身体还有些僵硬的徐良,神情严肃的说,“马夫扶苏片刻便至,我且拦他一拦,杀了这个小蛮子后,你们速去北门,长庆侯府挡不住那个老匹夫。”
恢复自由的徐良刚想说话,就感到一股无边杀机从天而降,孙立户也不迟疑,仗剑一跃而起,苍老的声音远远飘来,“记住我的话,去北门!”
“徐良你还犹豫什么?”
就在徐良还有些木讷的时候,高白已经跳上了生死擂,正朝他边跑边喊。徐良这才醒过神来,只见陈小猿努力的想要后退,他身后一群蛮卒正咆哮着冲杀过来,当下徐良冷哼一声,承平枪尖抹过陈小猿的喉咙,这位蛮族年轻一代最耀眼的大将,头颅高高飞起,就此殒命在大周国都内。“孙立户,我本不想杀你,你何必如此?”
在驿馆四层高的屋檐上,扶苏负手而立,以他的实力,即便相隔数里之外,也是清晰的看到徐良击杀了陈小猿。“我呸,老子早就看你这狗奴才不顺眼了,当初涪江之畔我没出手杀那小蛮子,就已经违背了我剑道本心,若今日我再不出手,便不是如你一般,成了那卑躬屈膝的鹰犬?”
孙立户毫无形象的朝扶苏吐了口唾沫,指着马夫扶苏就骂。扶苏浑不在意,依旧平静的说着,“你死之后,江南剑道顷刻瓦解,就算你的家眷尽入雍州,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侬脑子瓦塌了吧?”
孙立户爆出一句家乡的粗口,随即一剑递出。名剑知秋如春雷翻涌,滚滚不绝,一气斩出一百八十剑,逼退扶苏三十里,天下剑士之风流,附于胸前,一气呵成。正如他所言,吾辈剑士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再强的敌人又如何?岂有不敢拔剑的道理?新符二十三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当日,这位仗剑行侠天下,教导出无数卓越剑客的江南谪剑仙,于大周皇宫前折断了知秋,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死前他还喃喃嘀咕着,那首被天下尽传的诗词。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自从北疆之战后,便再没落过一滴眼泪的徐良,感受着孙立户渐渐消失的气机,终是没忍住眼中的酸楚,与身旁的高白对视一眼,两人已是泪流满面。这位他们不过只见过两次的老人,用他一气斩出的一百八十剑,告诉了这两个年轻后辈,什么才是侠义,什么才是这江湖千百年来从未曾断绝的,风流。驿馆之内,三十一骑天驱骑兵,屠尽蛮族两百人,徐良手提陈小猿的人头,在无数江湖侠士的簇拥下,与高白一同登上了闻鼓楼。闻鼓楼,通天听,鼓动三声,天子见。大周天子身着明黄龙袍,身后文武百官列队而来。只听徐良在闻鼓楼上,放声高呼,“十万天驱今何在?”
皇城之外,十里长街,数万热血儿郎,应者如云,声震云霄,久久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