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阳光照进宿州城内,已经有不少商贩开始为了一日的生计忙活起来,与北地不同,这里靠近京师,百姓早饭多以豆浆油条为主,有些人家的主妇煮好了稀饭,给自家汉子吃饱喝足后,才依依不舍的将其送出了门口。五月已经过半,即便是清晨的微风也只是带着丝丝清凉,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寒意,建安城远离边境,三百多年都没再见过烽火,百姓的日子虽不算有多富饶,但大多也是惬意无忧,只要家里能有一两个劳动力在,一年到头吃上饱饭也并非是什么奢求。当西边城门洞开的时候,守城兵卒伸了一个懒腰,对旁边的同伴说道,“还真让你说着了,粉花巷里的鲁氏婆娘,确实够味儿,昨天晚上差点没把我折腾散架了。”
另一个小卒捂嘴笑道,“老哥哥,年纪大了就不要硬撑,粉花巷那种地方,别说你了就连兄弟我去了都吃不消,足足养了大半个月的身子,这才缓过劲来,家里的婆娘至今还在埋怨我没交公粮呢!”
宿州地界属建安城门户,向来安稳富足,兵卒的饷银加上偶尔的一些油水,足够这些兵卒,每隔个几月就去粉花巷里风流潇洒一回,就在两人还在相互说些荤腥段子的时候,只听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轰隆之声由远及近。两人大惊失色,但也不敢忘了自己的本分,毕竟过了宿州就是建安城,谁要是当真出了点什么岔子,恐怕失了这身兵甲不说,就是自己头上这颗脑袋都悬了,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鼓足了勇气,这才战战兢兢的举着兵器挡在城门前。“来者何人?不,不知道宿州城内禁止纵马?”
年纪略大的兵卒壮着胆子上前问道,只见眼前一片尘土飞扬,好家伙!却是有几十骑策马奔来,个个身不卸甲,手持红缨,一看就知道是行伍中人。一个胡子拉碴的小将近上前来,先是看了看城头上写着的“宿州”二字,脸上神色稍缓,这才从马上俯视下来说道,“雍州天驱军,奔雷营,奉命入城护送我家将军进京,时间耽搁不得,你们速速让开!”
来人正是一路换马不换人,足足御马狂奔了三天三夜的张虎娃,也幸得幽狐早就打通了雍州直到建安城的这条线,他们这三十一人才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此处。千里奔波马不停蹄,若是换做常人,就算不被累死,也只怕会丢了半条性命。而张虎娃这一行人,虽然有些风尘仆仆,但各个面泛红光精神振奋,要知道如今满编的五千奔雷营,只挑选出了他们三十人,追随百夫长张虎娃一路东来迎接天驱少主,也是他们的本部将军徐良,作为近卫护送其前往建安城,死战陈小猿的!以天驱此时在雍州的威望,这件事情足够他们吹嘘一辈子了,又岂能不满怀兴奋?两个守城兵卒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他们也早就听说徐良东出雍州,没想到竟然就在他们宿州城内,可二人面面相觑,这群天驱说的是奉命,但奉谁的命?他们可并未接到上头说今日有兵将入城的消息。见这两个守城卒迟迟不肯让开去路,张虎娃眉头一皱,自从经历过了雍州血战大荒卫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每天不是操练士兵,就是操练自己,当日一战他麾下袍泽尽数战死,在这位年轻的小将心里,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和不舍。唯有拼命操练,才能让他和自己的手下,在下次对蛮作战时,尽可能的存活下来,“速速让开去路,否则休怪我等纵马闯城!”
张虎娃面泛煞气,将手中红缨往前一指,怒喝道,“闪开!”
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天驱精锐,气势之盛岂是宿州这些守城门卒可以抵挡?两人被吓得手一哆嗦,只感觉到背心发凉,,脚肚子都开始打架了。“闪开!”
张虎娃身后三十兵士齐齐喝道,这二人几乎下意识的往边上一站,让开了道路,然后就看见这群蛮不讲理的天驱骑兵,毫无顾忌的策马入城,好在此时街上并无太多行人,倒不至于闹得人仰马翻。严家府邸,高白正美滋滋的游荡在前厅,难得睡了几宿安稳觉,让这位过惯了天被地床的江湖游侠颇为安逸,顺手还调戏了一番府上仅有的几个丫鬟,便笑嘻嘻的坐在那,等着徐良和李梦鱼前来一起吃早饭。当他正翘着二郎腿,哼着从徐良那儿学来的小调,就听见屋外一阵轰鸣,惊得他一个翻身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刚想出门去看个究竟,马蹄声便戛然而止,门外传来洪亮的一声,“天驱奔雷营,校尉张虎娃恭迎将军!”
“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惊扰到街坊邻居,终究不美,”严铁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大厅,铁青着脸摇了摇头,只是并无太多愠色,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两千多里地,除去中途传信的时间,也不到三天时日,这天驱果然名不虚传。”
徐良和李梦鱼先后从后堂走来,徐良无奈苦笑道,“先生莫怪,都是战场上厮杀的粗糙汉子,习惯了军中阵势,我也没想到刘定方派了这么个愣头青过来。”
李梦鱼掩嘴微笑,也并不言语,四人走出门外,只见严府门前的巷子里,黑压压跪着一片身着军装的甲士,各个身边的骏马安静站立,马下之卒跄跄济济,让人一眼望去颇为震撼。“诸位兄弟都辛苦了,赶紧起来吧,”徐良快步上前,先是扶起了张虎娃,然后对众人正色说道,“此去建安,我等一是要擒杀恶獠陈小猿,二是要为我北疆和雍州讨一个说法,所以诸位,算我在内,纵然身死也不可丢了我天驱威严!”
“且在途中,不可恃武犯禁,不可惊扰沿途百姓,否则天驱军法处置!明白了吗?”
“诺!”
众将士横枪于胸前,行了个标准的天驱军礼。严铁山、高白和李梦鱼三人,从未见过这般阵仗,严铁山依旧面色铁青,只是眼神中偶尔流露出丝丝兴奋,高白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此景,并未认为有多震撼,只是觉得能站在徐良的位置,拉风是肯定的;李梦鱼则是美目神采异动,天驱雄军果然名不虚传。“严先生,请让他们入府休息一日,明日我们启程建安,”徐良转过身对严铁山抱了抱拳,带着歉意笑道,“反正时间尚足,严先生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的,我让他们明日一并带上。”
“理应如此,诸位,里面请,”严铁山点点头,面无表情的对众将士做了个请入内的动作,张虎娃也不客气,在聚满了围观百姓的惊疑目光中,大手一挥,带着手下鱼贯入内。翌日,有天驱军旗从严家府邸中招展而出,让徐良有些哭笑不得是,严铁山带着一帮铁匠仆役,前前后后忙活了整整一夜,打包了足足五大车的物件,当出发之际,徐良发现严家放置熔炉的屋子,似乎都被撞出了好几个大洞,细看之下才发现,严铁山竟然把熔炉都给拆了,打包装上了马车。看着徐良古怪的表情,严铁山满脸正经的说,“也不知道你们雍州的情况如何,我严家这座熔炉,可是打造出不少名震天下的兵器,以后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来,索性都带走了,便也没什么念想了。”
徐良心知严铁山答应他前去雍州,十有八九是看在了宏烈的面子,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再鞠一躬说道,“待到天下大定之日,便是先生返乡之时,天驱此生绝不辜负先生厚义!”
严铁山摆摆手不再多说,只是在回头望向老宅的时候,铁青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了浓浓的眷恋之色,严家传世十八代,终于有人打破祖训,走出了宿州地界。新符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四,距离徐良挑战陈小猿的日子,已经不足一个月,这日宿州有一队兵将,打出了天驱军旗,一路招摇过市,所行光马车就有七辆。宿州城头,牧守鲍红霜遥遥远望一队车马南去,他身边的一位读书人小心翼翼的问道,“牧守大人,就这么放徐良和严铁山过去了?”
鲍红霜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前几日我去建安城赴宴,一位老大人酒后曾言,徐良此子跟宏烈大相径庭。在我宿州城内,竟然痛殴了三皇子李彧,自从他出了雍州后,三万飞花谍子,都快把这天下给闹翻了,还不是没拦住这人?我若横加阻拦,轻则吃些日肉之苦,重则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那徐良可是个蛮不讲理的主啊!”
读书人冷冷笑道,“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能活到今天,恐怕是把天驱三百年积累的功德都用尽了,身为人臣竟敢殴打皇室,只怕到了建安城,不用等陈小猿出手,光是那帮老大人们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死。”
“嘿,谁说不是呢?可我怎么觉着这徐良并不像是个么莽撞之人,就算在北疆跟三皇子有旧怨,也远没必要在宿州就大打出手的道理,”鲍红霜虚着眼睛,目送徐良一行人消失在视野尽头,“你别忘了,天驱在京城里的势力,可也不小哟!我大周真的就要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