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当时真的没想太多,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一句话。青梧闻言,却黯然垂下了头:“青梧不嫁,青梧要帮夫子照顾甘心,等到甘心长大了,出阁了,青梧也不嫁。”
我的心因青梧一句话顿时揪紧了,怔了怔,咬牙道:“哪个龟孙子敢娶我闺女,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青梧绷不住笑了,娇嗔地横我一眼:“哪有这样当爹的?别人家爹都是巴不得女儿能够嫁个好男人,夫子倒好,盼着自己闺女嫁不出去!”
我愣了愣,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甘心,情绪越发低落,梗着脖子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舍得甘心离开我!”
青梧怔了怔,蓦地笑意凝固了,叹了口气,道:“别说夫子这个当爹的不舍得,便是我……唉!我也不舍得甘心嫁出去……待到甘心大了,给她招个赘婿吧,如此,她便可以永远陪在咱们身边了!”
好主意!我喜欢!大约是甘心看我和青梧停住了脚步,小嘴一撇,不乐意了,奶声奶气地叫道:“吃吃!要吃吃!”
“小饭桶!刚刚还说肚肚饱了呢!”
青梧取笑,伸手指一刮甘心的脸颊,笑成了一朵花。娇妻稚子,笑靥如花。我心里蓦地生出了这个念头,也许,我真的应该考虑考虑心肝的提议,给甘心找一个娘亲,其实也不错啊!到乐安王府的时候,心肝和阮郎归已经在拜堂了,阮郎归神气得跟只大公鸡似的,红光满面,心肝凤冠霞帔,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和青梧抱着甘心站在喜堂看着,甘心拍着手欢叫着“新娘子”“新娘子”,咧着一嘴小小的白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青梧笑问:“新娘子好看吗?”
甘心猛点头:“好看!新娘子好看!”
而后,突然搂住青梧的脖子,问道,“娘娘什么时候当新娘子?”
青梧整个人都怔住了,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甘心无意之间的一句话,触动了青梧心底里最深的伤,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当新娘子的那一天了!拜完堂,礼官高声喊道:“送入洞房!”
不料,心肝突然一把扯下红盖头,往阮郎归怀里一塞,撇着嘴说:“饿了老娘一天,送什么洞房!给我来只烧鸡!酱肘子!肉包子!”
阮郎归春风得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怨念地看着心肝,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的衣袖,颤声道:“娘子,今日大喜,这……不好吧?”
“嗯?”
心肝眼睛一眯,颇有王妃威仪地横了一眼阮郎归。阮郎归顿时怂了,连声道:“酒席!快!上酒席!”
“回王爷的话,酒席……还没备好……”小厮怯怯地回禀。“混账!今日本王大婚,你们不知道吗?居然敢如此懈怠,连酒席都没备办!可是不想干了?”
阮郎归脸一板,大着嗓门呵斥。心肝瞪他一眼:“你自己不让人备办的,你怪谁?”
阮郎归顿时不敢多说了,尴尬地笑笑,道:“娘子,为夫错了,我那不是……那不是以为……哎呀!好嘛!都是我的错!”
心肝绷不住笑了,抬眼瞥见我和青梧抱着甘心在边上站着,欢快地跑了过来,笑道:“夫子,青梧,甘心,你们来啦!”
“甘心?”
阮郎归皱眉,一双醉眼略显朦胧,“这不是咱们闺女安然吗?”
“如今已经不是了,她现在叫甘心,是夫子和青梧的女儿。”
心肝弯着唇角笑,捏了捏甘心的脸颊,柔声哄道,“来,叫姑姑。”
甘心定定地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叫了一声“姑姑”。心肝眼圈一红,险些掉泪,强笑着指着阮郎归,哄道:“这是姑丈。”
甘心眯着眼睛,歪着脑袋,审视阮郎归良久,才低低地叫了一声“姑丈”。阮郎归一个昂藏七尺的男子汉,酒还没醒,脑子还晕乎着,居然被甘心一声“姑丈”叫得潸然泪下。“好!很好!”
阮郎归背过身去,擦了一把眼泪,哽咽道,“白兄,多谢!”
我平静地回道:“不必,你好好爱护心肝,保护她一生一世安乐无忧,便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在此之前,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阮郎归面前,我居然能如此平静地将心肝亲手托付给他。王府毕竟是王府,办事效率很高,很快,一桌丰盛的宴席便备好了,我们五人入了席,阮郎归一上来就亲手给我和青梧斟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郑重地说:“白兄与青梧姑娘为我们夫妇二人所做的,心肝都告诉我了,阮郎归无以为报,一杯薄酒,聊表敬意!”
话音一落,他便一扬脖子干了。我与青梧相视一眼,一同举杯。最爱的女人的喜酒,那滋味,说不出的复杂,郁结,苦涩,却也带着一种深浓的解脱意味。这一世,终究不必再为她提心吊胆,操心操肺了!大醉一场。醒来时,我、阮郎归还趴在桌子上,心肝和青梧以及甘心都不见了踪影。捂着胀痛的脑袋直起身子,阮郎归还没醒,我抄起桌子上的残酒,一股脑儿倒进嘴里。喝完最后的诀别酒,是时候各奔天涯了!我没有惊动阮郎归,歪歪倒倒地出门,想去找到青梧和甘心,然后带着她们去我们该去的地方。不料,我还没跨出房门,突然听见一道低哑的声音:“白兄,谢谢你!”
“不必谢我,我说过,只要你善待心肝,就已经是谢我了。”
我没回头,一切都该结束了,各有各的归宿,一切足够圆满了。“还有安然……不,是甘心,谢谢你!”
阮郎归的声音很真挚,很不舍。“那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拼尽全力爱护她,你更加不必谢我。”
说到甘心,我总归是开心的。那孩子是我这些年倾尽全力付出所得到的回报,也是我一腔痴情的寄托,有了她,再难再苦,我也能坦然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