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妥协了：“好吧，能走吗？”
黎冰凰秀眉一挑，杏眼一瞪，瞄了一眼她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你看我像能走的样子不？”
我皱了皱眉，道：“那我叫人来扶你。”
“喂！你这人到底有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啊？我的脚都肿成馒头了，你要我跳到客房去呀？”
黎冰凰尖叫，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迅速浮起一层水汽。我心里没来由一软，这种控诉的眼神……罢了。我在她面前蹲下，冷声道：“上来吧。”
黎冰凰利索地爬到我背上，笑得跟朵开残了的喇叭花似的：“谢谢付大哥！”
“刚才还是‘喂’，现在就变成‘付大哥’了，郡主，你这翻脸可比翻书快多了！”
我忍不住讽刺。黎冰凰不依不饶地问：“有那个辛甘翻脸快么？”
我微微偏头，就见撅着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既可怜又高傲的模样。“别跟心肝比。”
我冷冷地说，“她是独一无二的。”
“我还是独一无二的呢！”
黎冰凰小脸一扬，闷闷地“哼”了一声。我突然烦躁起来，快步走到客房，将黎冰凰往凳子上一放，吩咐丫环送一套衣裳过来。丫环领命下去之后，黎冰凰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笑什么？”
我皱眉，挺不耐烦的。“你要让我穿什么衣服？丫环的衣服吗？”
黎冰凰好笑地看着我，慧黠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好歹人家也是金枝玉叶，你总不至于这般亏待我吧？”
我一怔，的确是我疏忽了。郡主来我府上，不论我乐不乐意，她都是客，我都必须妥善招待她，这是待客之道。郡主是金枝玉叶，衣着饮食都是有规制的，拿丫环的衣裳给她穿的确不合规制，往小里说，是不给瑞王府面子，往大里说，那就是怠慢皇亲，藐视皇权，无视国法。“府里除却丫环仆妇，并无女眷。舍妹蓉儿出阁多年，家中没有女子衣衫。”
我皱着眉头，有些无措。这大半夜的，还下着大雨，我就是立即派人去买，也买不到啊！黎冰凰小嘴一撅，不乐意了：“反正我不要穿下人的衣裳。”
这般一不吃亏，二不吃苦的模样，跟心肝真是像极了！我心一软，无奈道：“可是现在你让我上哪儿给你弄郡主的服饰去？”
黎冰凰眼珠子一转，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丫环的衣衫我虽然不能穿，可是主子的衣衫我能穿啊！”
“主子？”
我皱眉，微微一怔，“你是说，你要穿我的衣裳？”
“不然护国公府还有别的主子吗？要是有，也可以的！”
黎冰凰眉开眼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沉吟片刻，也好，我的就我的吧！先把这位小祖宗打发好了再说！春夜本就冷，又下了大雨，她淋得透透的，再不换衣服，染了风寒可就糟糕了。我连忙让下人取了我的衣衫过来，因为不知道她肯穿什么样的，便让人将青的白的蓝的从里到外各拿了一套过来。黎冰凰倒是不挑剔，随手丢了一套蓝衫给我，说：“你也赶快去换一下衣服吧，虽说男人身子强壮，可一直穿着湿衣服总归不好受。”
我心里蓦地一暖，这丫头倒还算有那么两分良心！我拿着衣裳出了门，掩上门之后到回廊下换过，站在廊下等了一会儿，大夫来了。我扬声问道：“郡主，你好了么？”
“好了。”
黎冰凰回应一声，我这才推开门，让大夫跟着进来。黎冰凰的伤没什么，只是脚踝扭了一下而已，推拿按摩了一阵，敷了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大夫，郡主淋了雨，一直穿着湿衣裳，不会有事吧？”
我有些担心，如果黎冰凰在我手里病了，皇上肯定要怪罪。老大夫摇了摇头：“郡主有上天庇佑，福泽深厚，区区雨水，伤不着玉体，国公但请宽心。”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小祖宗没事就好！明天一早我就进宫，请皇上尽快安置好黎冰凰。“付大哥，你在担心我啊？”
黎冰凰突然问道，忽闪着大眼睛，漆黑的眼珠儿像两粒葡萄似的，中间映出两簇火光，显得格外机灵。我淡淡一笑：“来者是客，我身为主人，自然应该尽心招待。郡主若是在我府上有个什么闪失，那岂不是我的罪过？”
黎冰凰雀跃的神情突然僵住了。“好了，丫环已经下去熬药了，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这就告退了，郡主爷请早些休息吧！”
我客气地笑笑，转身就走。“喂！付恒！”
黎冰凰突然叫住我。我没回头，顿住脚步，问：“还有什么事？”
黎冰凰大声问：“我好不好看啊？”
我一怔，失声笑了。真不要脸！这脸皮的厚度，简直可以跟心肝相媲美了！“如果你脸上没有那么多烂糟糟的伤口的话，我想，会很好看。”
我回头冲她笑笑，“现在嘛！请恕在下回房养养眼睛先。”
话音未落，我举步就走。“喂！付恒！有没有人对你说过，其实你真的很坏！”
黎冰凰的尖叫声响起，清脆如铃。我朗声大笑。没有。从来没有。我活到二十六岁，唯一与我亲近的别家女子，唯有心肝而已。而在心肝眼里，她的恒哥哥永远是最好的。雨势小了很多，绵绵密密的，落在树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我走进雨中，默默地来到后墙根的狗洞处。那个狗洞如今已经被堵死了。真的该结束了。不论我有多么难舍难分，这一切，真的该结束了。如今我有了未婚妻，是我主动向皇上请求赐婚的。那姑娘叫孟青青，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知书达理，才情满腹，是那种可以琴棋书画，可以诗酒茶花，可以对酒当歌，可以花前月下的绝代佳人。最终，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我也会有一种全新的生活，平淡，安宁，流水一般绵远，淡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