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四年了,也不知六十六叔如今如何了,当年他私自放我走,七爷爷必然迁怒他,兴许黎昭都会难为他。可我不敢去打听六十六叔的消息,一来,我怕暴露行迹,二来,我更怕万一听到他过得不好,我会忍不住跑去找他。阮郎归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往床上一瘫,跟死狗似的大着舌头直喘粗气:“长天那家伙……太能劝酒了……我……我真招架不住了……”因着今天是我和阮郎归大喜之日,长天没少敬我们酒。那家伙大约是对阮郎归害我连日奔波很不满,借着今天这个机会,狠狠地整了他一把。大喜的日子里,我们也不好说什么,酒到杯干,我和阮郎归都喝了个烂醉。阮郎归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我的意识越来越混沌,眼皮子越来越沉,勉强挣扎着蹬掉鞋子,拉过被子蒙在身上,就陷入了昏睡中。次日醒来的时候,阳光从雕花窗棂照进来,室内一片明亮。我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惊愕地发现阮郎归还维持着昨夜瘫倒在床上的姿势,衣衫鞋袜穿得整整齐齐。我好气又好笑,隔着被子蹬他两脚,他这才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说:“咦?我怎么睡在这儿?”
我顿时哭笑不得,敢情这货忘记我们昨天成亲的事情了!我脸一寒,没好气道:“你喝多了酒,梦游到我屋里来了,还不快出去!”
阮郎归揉着脑袋坐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大红的喜袍,再看看我身上的嫁衣,怔了一怔,蓦地眉开眼笑,一把将我抱了个满怀,“吧唧”一口狠狠地亲在我脸颊上,满足地喟叹:“我们成亲了!太好了!我们成亲了!”
没等我开口,那厮又惆怅起来,哀怨地说:“都怪那个该死的长天,混账玩意儿!老是灌我酒,害我昨晚一醉不醒,多么美好的洞房花烛夜啊!就这样泡汤了!”
我狠狠瞪他一眼,还有脸说!我的腿被他压了一夜,麻得动都动不了了。阮郎归一把扑倒我,腆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咬着我的耳朵低低地说:“来来来,把昨晚上没办完的事儿给办了!”
我推他一把,没推开,那厮又道:“我说过总有一天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硬汉子!”
我又羞又急,虽则做好了成了亲就要圆房的心理准备,可青天大白日的做那档子事,心里总归是十分羞怯的。“不要!”
我断然拒绝,努力往床里侧缩,阮郎归随着我一起往床里滚,将我逼得贴上了墙壁。后无退路,前有追兵,阮郎归的手已经伸向我腰间的嫁衣系带了。我羞愤欲死,死死地闭着眼睛,这时,肚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叽里咕噜”的轰鸣,阮郎归的手顿时停住了。我尴尬地睁开眼,就见阮郎归的眉头皱得死死的,恶狠狠地咬牙低低咒骂了一句,板着一张苦瓜脸下了床,闷闷地说:“起来梳洗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过来。”
我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箭在弦上,阮郎归居然还能收回去,他对我当真是包容到了极致。很快,阮郎归拎着一个食盒过来,见我还恹恹地坐在床上,皱了皱眉,快步上前,问道:“头疼得厉害么?”
我点点头,道:“昨天实在是喝得太多了,有些撑不住了。”
阮郎归咬了咬牙,阴森森道:“看我不好好修理修理那条该死的泥鳅!”
我失声一笑,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外衫,走到屏风后头换上,又从炉子上倒了热水洗漱,倒腾完,才在桌前坐下。阮郎归冷眉冷眼地斜睨我,哼了一声,翻了好几个白眼。我愕然看着他,无奈道:“又怎么了?阮大爷,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都成亲了,换衣裳还背着我!还是外衫!”
阮郎归不满地撇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见,你对我坦诚了吗?”
……算了,我跟他没办法交流。阮郎归打开食盒,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推了一碗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双筷子,撅着嘴说道:“喏,吃吧!”
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傲娇与别扭,接过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拉面条。阮郎归坐在我对面,单手托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看什么看?看我能当饱啊?”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由得开始怀疑成亲到底是对是错。我觉得,我跟他大约永远也改不了这种吵吵闹闹的相处模式了。阮郎归却没跟我吵嘴,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我,道:“总觉得很不真实,想多看几眼确定一下。”
我默了默,心口一疼,下意识放下了筷子。阮郎归虽然是个昂藏男子,却比我还没有安全感,在我与他之间,他是更惶恐、更害怕失去的那一个。我握了握他的手,绽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是真的,我保证!你是我夫君,我是你娘子,这是真的!”
阮郎归浑身一颤,反手握住我的手,目光中渐渐流溢出一股满足而又安心的柔和,将筷子塞回我手里,温声道:“吃吧!我陪你。”
最好的爱情,莫过于“我陪你”三个字了吧!我笑着接过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鸡汤面。其实宿醉醒来的人,大多是没有胃口的,不知为何,我竟将满满一大碗面条吃了个一干二净,连汤都喝了一大半。膳罢,快到晌午了,阳光正好,阮郎归牵着我的手到院子里晒暖。阶前的残菊快要零落了,花草皆败,唯独庭院里的月桂树依然青苍。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风里带着不算重的寒气,一切都宁静而美好。阮郎归环着我的腰,我靠在他胸前,静静地看着蓝天白云。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偶尔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太爷爷去后所受的苦难,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补偿。余生能一直这般宁静美好下去,我便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