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夫人冷冷地盯着我,眸光森寒,满眼不屑:“离儿糊涂,我这个做娘的可不糊涂,乐安王这根高枝可不是什么鸟都能飞上去的,你若是识相,就自己走。我也不来难为你,若是没有盘缠,我可以给你一百两银子,足够你寻个安静的地方讨生活了。”
我平静地笑笑,道:“谢夫人慈悲,夫人肯成全,小女子感激不尽。唯望夫人告知家仆秋水长天的去处,小女子自当速速离去。”
如果不是亲口说出来的,我根本不会相信这话会从我嘴里吐出。从前的百般骄傲,全部被阮夫人一句话击碎。是啊,我算个什么鸟?没钱没势,凭什么攀上乐安王这根高枝?可是我再如何卑微低贱,也绝不会容许自己送上门被人践踏!有些东西是刻进骨子里的,无论如何都不能磨灭!我缓缓起身,穿好了鞋子,缓步走到阮夫人面前,屈身行了一礼,仍旧维持着谦逊卑微的笑容,温顺地说:“小女子不求银钱,只求夫人援手,隐藏我的行踪,莫要让乐安王再寻着,虽则小女子没什么庞大的家业,可老是搬家,终归是很疲累的事情。”
“你!”
阮夫人霍的站起身,怒目瞪着我。我无辜地笑笑,道:“小女子卑微如尘,当不起王爷厚爱,也从未想过高攀任何人,只是势不如人,无可奈何。夫人大慈大悲,成全小女子一番平淡心意,小女子感激不尽。”
阮夫人垂在桌子上的右手猛的一握,指节间爆出一串“咔喇咔喇”的脆响。我心头一颤,顿觉不妙。这女人十有八九是个军中女杰一类的人物,单看那满身煞气,就知道她手中的人命定然不少。我今日虽说礼数周全,可话里却并不如何恭敬唯诺,她这般心胸狭窄,煞气凛然,十有八九是要下黑手的。我想了想,抬起右手捋了捋鬓角。右手腕上戴着的那个墨玉镯子是黎昭当年送我的生辰礼物,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想必是对他很重要的。阮夫人是黎昭的舅母,兴许会认得。果然,阮夫人见到我手腕上的墨玉镯子,眼睛倏的眯了起来,一把抓过我的手腕,厉声问道:“哪儿来的?”
我温温一笑:“旧友所赠,聊作赏玩罢了。还请夫人告知小女子的家仆所在,我等即刻告辞,绝不耽搁。”
阮夫人眯着眼睛沉思片刻,缓缓地松了手,沉吟道:“这镯子是先婆母的遗物,当今太后入宫的前一天晚上,先婆母将镯子传给了太后,想不到,如今居然到了你手上!”
我淡淡一笑,没吱声。“冤孽!冤孽!”
阮夫人皱了皱眉,似愤慨又似无奈,“罢了!你留下吧!”
我顿生疑惑,略一思索,冷汗顿时出来了,惊愕交加地问道:“你要告诉皇上?”
阮夫人眼中倏的闪过一丝赞许之色:“听说辛家千金聪明伶俐,这话倒是不假。”
她果然知道我是谁!我心里一惊,冷汗倏的出来了,缓了缓,强自镇定,道:“三年未见,当年的阿昭,如今已经是万乘之尊了。”
“皇上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阮夫人勾唇一笑,看不出喜怒,“这枚墨玉镯子是当今太后的添妆,非同小可,三年前太子强求了去,既然给了你,我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既然有圣旨,身为臣子,我自然是要遵旨的。”
圣旨?我愕然看着墨玉镯子,这玩意儿不就是个生辰礼物么?关圣旨什么事?阮夫人好心地给我解释了:“太后的添妆,自然是要传给自己儿媳妇的,如今皇上登基,后位虚悬,必然是在等镯子的主人。既有圣意,辛小姐,对不起了,我不能随意让你走了!”
我顿时傻眼了,呆呆地看着她,我只不过是怕她对我下黑手,来个斩草除根,想着她是黎昭的舅母,兴许会认得黎昭的爱物,这才拿出来镯子给她个警告,怎么镯子突然就变成了圣旨,她又要上奏黎昭,告知我的下落了呢?我捏了捏额角,垂死挣扎:“夫人多心了,只不过是昔年生辰,好友所赠的一件礼物而已,哪里就关系到圣意了?夫人不想看见我,我走就是了,夫人何苦多生波折?”
阮夫人眉目一凝,顿了片刻,才道:“我的确不喜欢你,我这样百战沙场的女子,看不惯娇弱做作的女子,本就是人之常情。原本你不走,我也是要赶你走的,只是皇上的信物在此,我不得不慎重。你要走可以,等到皇上的圣旨下来,允许你走,我自然不留你。”
所以说,我是自作聪明过了头?我顿时哭笑不得,没防住阮郎归还好说,起码阮郎归不会坑我,可他老娘也太不是个东西!先是言语侮辱,高高在上,一副只要我出了王府大门就让我在人间蒸发的样子,一转眼又要将我送给黎昭,真他娘的坑!我强压下愤怒,淡声道:“阮夫人见微知著,小女子佩服!只是阮夫人未免太不体谅自己儿子了吧!”
阮夫人眉目一寒,眼神再次锋锐起来,那目光就跟冰冷的刀锋似的,能直直地扎进人心里。这女人,太吓人了!我笑笑,强压着心头惧意,故做淡定地说:“这屋子既然空置三年都没人住,想来,我若是走了,三五年内,怕是还得继续空置下去了!”
阮夫人神色一变,眼眸一缩:“放肆!”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夫人若是执意要上奏皇上,这句放肆,大约就该轮到我对你说了。”
“你威胁我?”
阮夫人上前一步,逼近我,她比我高了寸余,又穿着厚底战靴,居高临下地俯视我,眉眼间尽是戾气。我心肝一颤,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冷汗倏的冒了一层。我故做淡然地坐下,随意地翻了一个茶杯拿在手里把玩。见我不说话,阮夫人的戾气渐渐收了,在我对面坐下,冷声道:“你吓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