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坐马车会很轻松,只要躺在车厢里头睡大觉就好,可事实上完全不是那样的。官道荒凉,路面也不平整,车子时不时地颠簸一阵,躺在车厢里,五脏六腑都错位了。我们以极其缓慢地速度走了三天,渐渐地进入了丘陵地带,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低矮的小山包,不太高,也不太陡,空气越来越潮湿闷热,很不好受。我在马车里憋得着实难受,磨着六十六叔带我进山转悠转悠,打个猎掏个鸟窝什么的。六十六叔倒是好说话,处处依着我,倒是白术,试探着阻止了一把,说这儿人迹罕至,说不定会有什么危险,最好是不要轻易上山。我当然不会听他的,一声不吭地闷头就冲,六十六叔和白术连忙跟上,生怕我有个什么闪失。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一路走走看看,十分赏心悦目。我走得累了,刚好到了一处略微陡峭的斜坡边上,有一块横伸出去的大石头,很平整,很适合躺着休息。我大马金刀地躺了下去,后脑勺枕着手臂,眯着眼睛看蓝天白云。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花很香。我很饿。我揉了揉肚子,以眼神示意六十六叔给我弄些吃的来。六十六叔极目四望,仔细地搜寻起花间树下。我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长吁一口气,正要感慨一番人生如此美妙,手却突然触到一个凉凉的黏黏的东西,吓得我“嗷”的一嗓子,下意识翻了个身,然后——我悲催了。我这一翻身,半边身子一下子空了,重心不稳,顺着山坡滚了下去,随着“嗷嗷嗷嗷”一连串尖叫声,我“噗”的一声栽进一个湿乎乎、黏腻腻的东西上,身子晃了晃,开始渐渐往下沉。“心肝!不要动!千万不要动!”
六十六叔一路飞奔而来,却还是没能救得了我,他的声音带着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惧,仿佛魂飞魄散似的。我压根不知道自己陷进什么东西里了,哪里能忍得住不动?手脚一踢蹬,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将我的整个背部臀部都包围住了,我越动,陷得越深。我吓得肝胆俱裂,哭叫道:“六十六叔!救我!快救我!”
六十六叔急得团团乱转,眼里都闪出了泪花,手足无措地安抚:“你别动!千万别动!我这就来救你!”
我这才不敢乱动,胆战心惊地等着六十六叔来救我,说来也怪,我不动了,身子反而不往下沉了。我定了定神,轻轻转动脑袋,这才发现我身处一大片淤泥塘中,顿时哭都哭不出来了——神呐!我居然掉进了沼泽里!六十六叔折了根树枝扔进沼泽,树枝眨眼间就沉下去了。这片沼泽实在是太大,又没有着力的地方,我是靠着一股冲劲滚到这么远的,六十六叔根本没办法救我。白术去打水了,我掉下来的时候他并不在场,过了有一会子,六十六叔正一筹莫展,白术才找过来。白术吓了一跳,凝神细细地打量了许久,才沉声道:“心肝别怕,这沼泽里的泥水是缓慢流动的,只要你保持不动,慢慢的就会自己流到边上来。”
大爷的!那要到什么时候啊!“救我啊!我不要泡在脏兮兮的污泥里啊!”
我哭天抢地,却不敢捶胸顿足。白术两手一摊,无奈道:“若是能救,我早救了,可是这里根本没有着力的地方,使不上力,如何救你?心肝听话,你只要不动就不会有事,我们都在这里陪着你,你别怕!”
能不怕么?敢情掉沼泽里的不是他啊!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正怨念着,突然见到一条白影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极其诡异的姿势往沼泽边移动,等那白影走近,才看清是一只大狐狸,身上斑斑驳驳的全是血迹。狐狸走到沼泽边,“呦呦”地嘶叫两声,突然卯足了劲,低着头收拢四爪打了个滚,一头滚进了淤泥里。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嗷嗷”哭叫:“嗷嗷嗷嗷嗷!这货居然跑到这儿来自杀!嗷嗷嗷嗷嗷!完了完了!我要死了!这下真的完蛋了!”
不料,狐狸并没有沉下去,而是以侧卧的形式躺在淤泥上,一动不动,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大约它以为我也是来自杀的吧!一直从晌午等到天黑,我才刚刚顺着污泥流动了不过四尺远近,按着这个速度,起码要到明天晚上,六十六叔他们才有办法够着我。难耐地苦捱一夜,天将亮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只昨天还走不动路的狐狸,居然蹭到了沼泽边缘,猛的一个发力,窜上去了,抖了抖身上的泥水,像一道闪电似的跑了!我原本眯缝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这、这、这……这狐狸难道不是来自杀的,而是来疗伤的?六十六叔也吃了不小的惊,猛的一拍脑门子,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家中有一本《西疆秘录》,说一些沼泽因为有大量草药和动物的尸身在里头腐烂了,长年累月,药性积淀下来,对于许多不治之症有奇效。我原先只当是讹传,没想到今日居然亲眼见到了!真是太神奇了!”
六十六叔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半天一夜没吃没喝,这会儿精神却很好,连日坐车的疲乏也全没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反观六十六叔和白术,他俩陪着我没吃没喝,苦守一夜,那脸色都不能看了。这沼泽是个宝贝啊!我得把这座山头买下来,专门开间医馆,包治百病,发大财!“傻笑什么呢?”
白术突然皱眉问道,“这孩子,别是吓傻了吧?”
我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包治百病啊!包治百病!简直比太医还厉害啊!看着黑乎乎的淤泥,突然觉得这玩意儿简直就是土黄金啊!昨天那狐狸都半死不活了,半天一夜就能跑了,那么,阮郎归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