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楼,我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叫了他隔壁的厢房。三年前的夏天第一楼来了个酿酒好手,专门给我酿了一坛百花百果甜酒,说是要陈足三年才能起。今日我一去第一楼,酿酒师就将酒起出来了。那酒清冽甘甜,回味无穷,我喝了不少,晕晕乎乎的走路都不成直线了,倒在床上就睡起了大头觉。我是被一阵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有人一边用力摇我的肩膀,一边扯着嗓子在我耳朵边嚎叫:“心肝!心肝!你怎么了?醒醒!快醒醒!”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努力撑起眼皮子看清面前的人,是六十六叔,他正满面焦急地看着我:“心肝,怎么在这儿睡着呢?为什么不回家?”
我揉着眼睛坐起身,含含糊糊地说:“喝了些酒,就睡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六十六叔皱眉,“啧”了一声,微带埋怨道:“都快子时了,喝多了也不知道让人给家里带个话,家里都快急疯了!”
我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六十六叔看我这么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了,让人抬了软轿将我送回去。府里果然已经乱成一团了,我去见了太爷爷,挨了几句训,耷拉着脑袋闷闷地往我的小院走。出来松风堂,转到大院子,就见月色下背光站着一个人,月光如水,照在衣衫上,灰蒙蒙一片,瞧不出原本的颜色。我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大着舌头含糊地打招呼:“夫子早啊!啊,不是,夫子晚啊!”
呸!话都不会说了,那酿酒师分明说过百花百果酿不醉人来着!“你喝酒了?”
声音清清冷冷,微带漠然。是阮郎归?我惊奇地“咦”了一声,晃晃荡荡地紧走几步,凑到他面前,用力看了好几眼,才呵呵笑道:“阮渣渣,是你呀!你在这里干什么?”
阮渣渣一脸嫌弃地伸出右手,在我肩膀边上虚虚地伸着,鄙视的眼神犀利如刀:“醉成狗了都!还有没有一点姑娘家的矜持与自重?”
我呵呵直笑,看了看阮郎归的手,半疑问半调侃:“你这是怕我摔倒吗?”
阮渣渣横我一眼,冷声道:“摔死你才好呢!混蛋!”
我抿了抿嘴,无奈地说:“阮渣渣,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吗?”
阮渣渣怒了,咬牙切齿地瞪着我,恶声恶气地说:“你又何时跟我好好说话过?”
还递给我一个略带哀怨的眼神。我有些懵神,愣了愣,才喃喃说道:“谁让你第一次见面就要打我来着?”
“那最后挨打的人不还是我么?”
阮渣渣咬着牙指控。我咂了咂嘴,不胜委屈:“那你不是也把我堵在茅房外头了?还把手纸全丢进坑里了,我蹲了半个多时辰!差一点就掉进去了!”
阮渣渣别开脸,冷哼一声:“那你不又揍了我一顿?还下巴豆害我,还给我吃桂花糕,下猛药!”
“那你不也害了青梧嫁祸给我了么?”
我越发委屈,“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跟我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阮渣渣更愤怒了,咬牙切齿,额头青筋直跳,横伸在我肩侧的手都握了拳:“那你不也害得付姑娘讨厌我吗?我好端端的媳妇儿就这样让你给搅和没了!我才亏大发了好吗?”
又提付蓉!这货还没死心呢!我撇撇嘴,“哇”的一声哭了,边哭边叫:“谁让你扒我衣裳来着?我都让你看光光了,要是你娶了蓉姐姐,我怎么办?”
阮渣渣连忙捂住我的嘴,贼眉鼠眼地四下里一打量,一脸懊恼地说:“喂喂喂!你乱说什么?这大晚上的,你想嚷得全世界都知道吗?”
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反正我又不要嫁给别人,就算全世界知道又如何?”
阮渣渣一阵气闷,无语地瞪我一眼,弱弱道:“怕了你了!”
我嘻嘻一笑:“那你是不是不娶蓉姐姐了?”
“我倒是想!可人家得愿意嫁给我呢!”
阮渣渣一个接一个地冲我翻白眼,“混蛋!看你干的好事!”
我嘿嘿直笑,揽着阮渣渣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当儿,“吧唧”一声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口水印子:“那就好!不许骗我啊!要是敢骗我,老娘分分钟弄死你!”
阮渣渣一脸嫌弃地推开我,抹了一把脸,五官皱成一团:“呸!你属狗啊!那么多口水!”
我本就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他一推,我就打着趔趄往边上栽。阮渣渣连忙扶住我,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说:“狗都没你讨厌!”
……这一笔老娘记下了!来日非整得你比狗还惨不可!“好了好了!送你回去啦!”
阮渣渣那两条眉毛皱得跟两条毛毛虫似的,“下次再喝成这副鬼样子,就醉死在外面好了!”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哀怨的小媳妇对酒鬼夫君的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