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如此光明正大的耍赖，边气边笑，也没了正形，只见镜头里，躺在地板上的大男孩自己笑到呛到自己，不住咳嗽，从他头边，凑热闹的小猫棉球，被他们嬉闹声吸引，抱着浓重的好奇心，踱步过来，凑近它不知是癫狂的傻爸爸，喵喵两声，小趴鼻子在荣禄头发上嗅来嗅去，一无所获后伸出舌头舔荣禄的脸。荣禄被棉球过于热情的示好，糊了一脸口水，伸手挡住他的傻儿子探索世界，棉球顺着他的手，踩上他的头，一路走到他胸口，两只前脚抬起，向着眠眠站起来，镜头里顿时塞满了它看破红尘的大脸，懵懂又出离。录像因此告一段落。眠眠收了相机，从书包里翻出那张被她顺手带回来的校报，她挨着荣禄盘腿坐下，把拖鞋放远，把报纸摊开，找到荣禄登报的页面，把报纸抻平，指给荣禄看，“荣少爷，来，解释一下这又是什么？”
荣禄躺在地上逗猫，搂着棉球不让它跑。棉球已经任命的卧在他手臂上，缩成一个小球，用脑袋蹭他手。荣禄注意力从棉球身上转开，稍稍侧头就能顺着眠眠的下巴看到她的脸，但挡在眼前的，是他身影不甚模糊的照片。“报纸？”
荣禄说。眠眠不理他装傻，继续戳戳报纸上的照片，“我说，这下的是什么棋？”
“五子棋。”
荣禄一赖到底。“五子棋？”
眠眠把报纸刷一下推到他脸边，“这写的明明是围棋。”
“哦。”
“哦什么哦！”
眠眠把报纸塞给他，“荣禄同学，虽然你很聪明，我也很支持你拓展兴趣爱好，培养综合素质，但是你的本职是学生，还是即将高考的高三学生。”
荣禄把头转开，用行动表达他不想听的心情。但不管他愿不愿意听都要讲的眠眠，非常斯巴达的伸手把他脑袋重新掰回来，荣禄懵怔中，和她面面相觑，成了她垂头看他，他平仰看她。平行的两张脸隔着不过几十厘米，遥遥相望。眠眠浑然不觉，还在喋喋不休些老生常谈。荣禄的眼神已经从被掰过来的懵，到充满怒火，到清澈的映着一张不丑也不美，他却非常熟悉，熟悉到自然，不用注意五官，不用分辨没眼，在茫茫人群里也能一眼辨识出来的脸……他的愤怒还没过完脑、没有走到心，已经在意识里五颜六色，炸成一片烟花，余烬的烟火味，都有种热闹的红尘之气。“我把你当朋友，真心真意，有什么都告诉你，你呢，你翘课、玩、比赛、拍照，什么都不告诉我，考成这样了，也一声不吭，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你……”眠眠还在兀自酝酿着老妈子一样的愤怒，操着被自己一手喂大的猪拱碎了一地的玻璃心，激起一腔母爱和幽怨，茫茫然的碎碎念。心比斗大的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摊平在地，被她胁迫的大男孩眼睛里翻过的波涛汹涌。“阮眠眠。”
荣禄打断眠眠唠唠叨叨的废话。眠眠被他从刚刚那个没正形的样子到现在郑重叫她名字的突然转变叫忘了词，脑子里那丛四处乱窜的火，一时不知遁到了哪里去。“我本来已经决定放过你了。”
“……”眠眠一脑门的问号。她又要爆炸的怒气被他古井无波的平静震哑了火。“我成绩好不好关你的事吗？”
“……”“我下什么棋，参加什么比赛，关你的事吗？”
“？？”
“你愤怒什么呢？”
眠眠被当头一棒问懵了，愤怒什么呢？她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一时悲愤交加，义愤难平，“荣禄，你有没有良心？！”
“有啊。”
荣禄轻飘飘一笑，一把抓住她回过来的一拳，“你把我当亲弟弟，我可没把你当姐姐……”眠眠一时心凉了，她没想到荣禄会说这种混账话。惊慌之下，眠眠奋力甩开他的手，拿了拖鞋站起来，“我管你！你不对自己负责任，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看在……看在三年邻居和叶阿姨的份上……义务看管你一下。爱听不听……”她刚抬脚要走，荣禄紧接着蹦出一句又气炸她的混账话。“乖女儿，又要逃跑吗？”
“乖、女、儿？”
眠眠一个紧急刹车，原地一百八十度转弯，扭过头来，刚刚的狼狈慌张已经全然不见，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狰狞，咬牙切齿的把字带着疑问一字一顿的吐出来。“我不说过吗，和我一起的女生，只有三种，妈妈，女朋友，和女儿，”荣禄识趣的从地上弹起，电光火石间，已经从懒散的仰躺，变成了防守的坐姿，变好了阵型，目测了安全距离，他又忍不住逗眠眠，用手指揉揉棉球的下巴，说道，“棉球，你可别学你姐姐，青春期还没散干净，就要进更年期，暴力倾向，不文明。”
眠眠怒吼一声，手里的拖鞋瞬时就扔了过来，荣禄和棉球纷纷向两边逃窜，无辜群众深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棉球几个跳跃已经逃回了自己的笼子中，这种家暴现场，不适合它这种卖萌为生的小可爱。在它用爪子挠门，想要从内部关门的时候，荣禄已经早从原位蹦起来，满客厅兜圈跑，眠眠扔了一只鞋，拎着另一只追着他跑，不大的屋子他们俩你追我赶，胜负已经见了分晓。四体不勤的眠眠，哪里是每天晨跑的年轻人对手，荣禄逗猫似的，忽近忽远，灵活的躲着她，反正永远是近在眼前，拖鞋拍下去时候，他又跑远了。“荣禄，你幼不幼稚！”
“你幼不幼稚？”
“你站住！”
“你把鞋放下。”
“有本事你给我站住。”
“我不。”
眠眠崩溃，“你几岁啦！”
棉球打起第三个哈欠，尼莫换了第二片珊瑚丛，眠眠累出一脑门汗，担心楼下邻居跑上来投诉时候……他们家的防盗门，被敲响了。追逐的两个人相顾无言，纷纷侧头看看门的方向，示意对方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