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邶没有动,直到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背。
他下意识想要捉住她的手不让她胡来,但是却很快意识到自己手很脏。
他一直没有回头。
岁宁其实到了有几分钟了,她在外面虽然看不见,但是却通过5288和气运系统七嘴八舌的话,知道里面的境况。
虽然之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裴邶有人格分裂,但是真正面对和看到,还是有些心惊,不过也只是非常短暂的一下,更多的是生出来的其他异样情绪。
岁宁触碰到男人的肩背的时候,他身上还带着一种十分冰冷的感觉。
她又喊了裴邶一声,裴邶这才缓慢转过身来,他动作很慢,仿佛像是一度一顿一般。
裴邶声音有些发紧,“你怎么会来?”
他想起什么,转头去看明为,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计划。
难道是明为今天又以什么原因约了她过来?
巧合?
很快裴邶就在心里否认了这个猜测,不,不会。
她看到了?
害怕吗?
裴邶握着解剖刀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
岁宁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犹疑和低沉。
明为此刻将昏未昏,此刻见到岁宁,简直觉得是个救星。
他眼睛里骤然迸射出亮光来,发出的声音像是破烂的机器,又哑又无力,只能让人凭借口型辨认他究竟在说什么。
但是岁宁却没有看他。
岁宁发现他手中解剖刀,抬手拉住了他的掌,解剖刀锋利,在他用力的情况下,皮质手套也被割开了口子,再往里一层就是他的掌心。
裴邶看着她又白又软还暖呼呼的手捧着自己的手,他怔了怔。
宁宁不像是害怕了的样子。
岁宁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没抬头,只是拿开他手中的解剖刀放到一边的桌面上,然后打开桌边的台灯仔细检查,一边看一边道,“刚刚你才用了这刀,你不嫌弃他脏吗?”
她这话说出来有些没头没尾的。
但是裴邶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还怔愣着,琉璃色的眸子在白色的灯光下显得越加澄澈,“不……我还没碰到他——”
言下之意,就算划破了手,也不会沾上脏东西。
回答完之后,裴邶反应过来,忍不住脱了手套握住岁宁的手,目光灼灼的,语气却有几分忐忑,“宁宁…我……”
5288这是第一回觉得男人善变,它刚刚的时候,分明还看到这男人凶得要命,轻言慢语的要把明为给处理了呢。
结果这么快,怎么就变了截然不同的面貌。
好像无辜单纯得像是对方将刀子塞到他手上,叫他用绳子绑起来的一样。
岁宁看着他的眉眼,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坚持手来。
“我本来听了你的讲座还在想,六六他们有事,我能不能搭一程你的顺风车一起回去,结果没想到却跟着你到了这里来。”
裴邶目光凝在她的脸上,过了几秒抿了抿唇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
岁宁轻轻笑了起来,“事情总有先来后到,前因后果,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裴教授还是恶人先告状?”
两人似乎是默契地将明为遗忘了一般。
裴邶叹了口气,他慢慢开口,“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
她话刚说完,就抬起了头。
岁宁定定地凝视着他的眼睛,从裴邶眼中看到了妥协和无奈。
随即裴邶眯着眼睛转头看向明为,一个垂死挣扎一样的脏东西。
明为此刻眼睛里都是希望,隐隐约约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厌恶和恨意慢慢重新浮上来。
但是他暂时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睛盯着两人。
裴邶突然又看过来,他有些猝不及防,脸上的神色来不及收回,慌乱一闪而过。
裴邶又对着明为笑了笑,然而明为的腮帮子酸软的同时又害怕得牙齿上下打颤。
他收回视线,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可是宁宁,你这样说,我会觉得自己安排好久的事情很可惜。”
裴邶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从容。
岁宁没想到裴邶这么好说话,她仔细窥探着男人脸上的神色,却是真诚得无懈可击。
可是她隐隐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于是她自然地接话,“那——”
裴邶等的就是她这一开口,他骤然微微俯身,近距离地看着岁宁,两人的呼吸几乎都交缠在了一起,“作为安慰,你抱抱我。”
岁宁本来还以为是其他的,听到裴邶的要求,她略一呆愣之后就朝着他伸出了手。
裴邶也抬手抚上她的背脊,动作轻柔而怜惜。
岁宁本来也是伸手搂抱他的腰的,然而下一瞬她就骤然抽回了手,然后猛然抓住裴邶以极小的幅度上挪的手臂。
岁宁的眼中染上几分怒意,“裴邶,你想打晕我。”
女子声音软软的,但是愠恼却毫不掩饰,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裴邶暗暗舌尖顶了顶上颚。
还没来得及说话,岁宁就甩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
怀中的温香软玉突然离去,让裴邶慌乱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却就见到岁宁坐到了另外一张椅子上。
绷着小脸抿紧樱唇,双手成熟地抱臂,然后略抬了下巴道,“既然是帮我报仇的话,我这个受害者自然有权利观看。”
“你说是不是,裴医生?”
“宁宁——”
裴邶这回又变了脸色,他拧起了眉。
他的确刚刚是想要打晕她,因为她这样突然进来,见到了他的真面目,一般人的话,怎么会不害怕。
这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她看见了,她退缩害怕的话,如果像之前那样骗他放手一样骗他失去警惕离开……
裴邶绝不会允许这样。
裴邶从来没觉得自己是正常人,也无所谓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模样,可是她不同。
刚刚被发现的一瞬间,除了有慌乱无措,还有更多隐匿而令人兴奋的情绪。
她终于发现了,如果她发现真正的自己是这样的话,她会怎样看待自己呢,病态的兴奋和自暴自弃当中夹杂着几分裴邶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
可是显然,她行事总在自己意料之外。
岁宁见他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鼓起腮帮子偏头,“看我做什么,你继续,反正大概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密室逃脱的时候,你不是说,愿意做我的共犯吗?”
“如今这个情况——我们也算是共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