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司庭醒来伯中又一早就出去了,开始两天还好,渐渐地耳朵不疼了,司庭就开始有些无聊了。假发还没做好不能出去,百般无聊到看起兵书了,都是些孙子兵法之类的,毫无新意,所以这日伯中很晚回到帐中,司庭却一下从蚊帐里探出头来,“你这些书真是无趣的很。”
伯中刚才主营中地图累的头脑发昏,皱眉看向晃着脑袋的人,有些好笑,“你在我这躲着,还嫌这嫌那。”
“无聊嘛,将军你可以试试躲在帐中几天不出去是什么滋味。你要是嫌我烦,大可以赶紧催人给我做假发。”
伯中被这人的得寸进尺弄笑了,到也没脾气,只多点了两根蜡烛,“若是睡不着看书,多点些,别伤了眼睛。”
语气中很是柔和,司庭一边翻书一边点头。伯中索性也没睡,而是拿起一本兵书也在烛火下翻着,一时两人各自看书谁都没说话,却是默契的很。直到司庭肚子咕隆一声,打破这静默,伯中抬起头正对上那双眼睛,突然笑出来,扫着桌上剩下的点心,“怎么今日不合胃口?”
“吃腻了。”
“有的吃就不错了,你倒还嫌。”
“将军说我是救命恩人,自然要涌泉相报。”
伯中被他逗笑了,“想吃什么。”
“兔子肉。”
后者皱眉,“这荒山野岭哪打兔子去。”
“荒山野岭才兔子多呢,将军军粮挺多啊,人家汝南王的军队之前可都吃荒山了。”
“你知道这样说话,很得罪我吗?”
“得罪又怎么样,打我吗。”
司庭无所谓的,“左不过将军一刀杀了我,还要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伯中气的笑出来,拿他没辙,到门口叫着,“送点吃的进来。”
没一会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就送进来了。“面条啊。”
司庭像是不太乐意。“怎么不吃?”
伯中率先拿起来,嘶溜的面条声震慑人心,后者别扭着还是从床榻上下来,端着面碗大吃特吃,那样子别提多滑稽,大概是真饿了,饿极了。伯中忍不住嘴角上扬,一时相顾无言,只有吃面声到惬意,伯中无心吃面,只从面碗上抬头看那人,又不敢多看怕被人发现,只用眼睛瞟,多有些小人之心了。对方没抬头,“都传将军一向公私严明,为人磊落,多少王侯将相想要巴结金家家主,送了黄花大闺女来大营,您却立了规矩,不可留女人,这么多年也没见您身边有过女人,现在这般做派看我,怕不是另有所好。”
伯中猝不及防被面汤呛到了,脸气的通红咳嗽点着他,“好大的胆子。”
司庭得逞的样子,“我这人报复心很重的,这是报复将军之前对我的无礼。”
“若说无礼,你之前几次刺探军营和我交手。”
“将军真是爱翻小肠啊。”
斗不过他的嘴,伯中差点被气死。司庭到得意起来,他这副得意得志的模样让伯中一下恍惚,未免太像那个人了,他这眉眼这做派,再想到是世齐上位者故意为之想要以此引导,心中生出一股闷气,竟一下毫无预兆的扑到他身前。司庭因为专注吃面丝毫没警觉,此时被压下瞪大眼睛,而这细微的神情让伯中又是一愣,两人都呆住,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司庭盘腿坐在榻上,手上还端着面碗,伯中双手拄在他两侧,脸就在他面前,寂静,静到可以感受到彼此温热呼吸。“将军?”
“该死的。”
“什么?”
“我说该死的,你这些神情都是他教你的吧。”
“谁?”
“慕容山河。”
伯中突然心中愤怒,被人窥探到的愤怒,冷笑,“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他派你来的,让你的一颦一笑都模仿那个人,叫我心思烦乱。”
司庭冷眼盯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绷着,“我没有。”
“若不是特意学过,不是慕容山河告诉你的,你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一颦一笑,那么像。”
伯中伸手到他眉眼,轻柔的手指羽毛一样仿佛怕碰坏了一样的抚摸,从眉梢到鼻子,再到脸颊,那冰凉的触感让司庭皱眉,想要打开,却被伯中一把掐住,“你说啊,你是不是特意学的,都是他教你的。”
“谁教我的,世齐的皇上吗?他怎么教我,我就是我,我就是狼青不是任何人,我也不必模仿任何人。”
“你还敢说,没有人和司庭一样的。”
“不可理喻。”
司庭有些慌了,想着自己似乎得意忘形,想要挣脱,结果手里面碗一下没拿住洒在了衣服上溅了一脸汤汁,也溅了伯中一脸,后者眯起眼,嘴唇颤抖,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重合,他攥紧拳头,一把将司庭按在榻上,俯视着那满头红发之人,心中痛苦极了,鼻尖对着他的鼻尖,“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你模仿的并不像,你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真是拙劣的表演。”
司庭微愣半晌才明白过来,心里慌张表面讥笑,“如果我的表演那么拙劣,将军现在又是如何呢,怎么将军很在意这个人,在意到看到一个相似的,表演拙劣的就要上钩,就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心里有所愧疚,仅有的良知在作祟。”
“你不要说了。”
伯中像是烦躁极了,一下咬在他的鼻子尖,后者刺痛的惊呼一声,索性发了狠一样的报复微抬下巴一口咬在伯中的下嘴唇上,直到咬出血来,两人一起痛到不行,同时松开对方。伯中有些慌乱,想起身离开,却被司庭抓住,眼神灼灼看着他,“你说啊,我演的这么拙劣,你还这么上心,是你很在乎的人吗?”
伯中没回答。“说啊,是你在乎的人吗,我看也不过尔尔,若是在乎的人又怎么会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我在乎。”
伯中突然盯着他的眼睛说出这几个字,司庭的讥笑还没在脸上退却,眼神微颤,“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乎,那是我最在乎的人,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弱点,你家主子正是因知道我这弱点才培养你这样的人来我身边吧,想要迷惑我,让我神魂颠倒,然后为他所用,真是天大的野心,手都伸到中原来了。”
“那你,明知道是陷阱何以这般彷徨,不像传言中的金家家主。”
“传言中的金家家主什么样?”
“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为达目的,谁都可以牺牲。”
“谁都可以牺牲?”
伯中笑出来,“是啊,我谁都可以牺牲,为了成为铜墙铁壁的金伯中我谁都舍了,铲除了自己的弱点,变得行尸走肉,所以没人能拿捏住我,因为我已经没有弱点了,没有软肋了。他永远都回不来了,我这辈子注定要想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所以,告诉你家主子,别费心了。你永远都不是他。”
伯中松开起身,司庭发愣的躺在榻上。只有冷了的面汤味和嘴里的苦涩。“你后悔过吗?”
司庭突然开口,走到门边的伯中停下脚步,却始终什么都没说,走出了营帐。那夜伯中没回来,司庭愣愣的坐在榻上,心里一片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明明已经和伯中划清界限,就当自己死了,即便不恨,这辈子也都再无瓜葛,可为什么,他自己为什么。良久才回过神,面汤已经在衣服上干涸,床榻上也都是痕迹,黏腻着,他想叫人进来收拾又忌讳自己的头发,只能作罢。想了想把被单卷起来扔到角落,找衣服换上,可身上的面汤味难免腻味,好在帐篷里够暖,他看了看旁边的脸盆,里面清水也够了,索性脱下衣服擦拭。他一回头,那双眼犹如迷失的小鹿,水滴从脸颊到棱角分明的下巴,最后滴在胸前,伯中完全没想到进帐是这幅画面,每日这时候他还没醒,一时不知所措,直到司庭,“冷。”
伯中才意识到自己还撩着门帘,赶紧放下,有些慌想出去,又觉得尴尬不自在,明明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的,咽着口水,不自觉的眼神飘乎摸着鼻尖,“若要沐浴,我让人烧水过来。”
“无碍。”
司庭心里也晃了一下没来由的,却装作淡定的样子,转过身去,穿上衣服,“不过是擦洗一下,昨日晚上已经沐浴过了,总叫人送热水进来,惹人怀疑。”
伯中张张嘴想说,那些皮崽子敢吗?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尴尬极了,不合时宜,此时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索性回躺椅上闭目养神,“天还早。”
口气如多年老友,司庭拿棉布搅头发,坐回床铺上,隐进了蚊帐中,半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