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姑怜爱的看向钱顺，她动了动唇，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哑巴……是哑娘，她身上害疾，前些年已经去了。”钱顺低下了头，“其实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我娘，但我知道她是最坚强的。她给了我生命，也为我承受了很多……”
“哑娘总是会在自己的耳垂上画着小痣，然后指给我看。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诉我，我娘耳朵上有小痣。”钱顺看着南雁初，“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耳朵才有，因为哑娘也不记得了。”
“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南雁初问。
“我知道那个戏班子，在年少时，我甚至还跟着哑娘去送过货。那时，我娘早就已经不在那儿了，只有少许人还会提起她。后来，我便跟着戏班子做了几年活。这几年，戏班子的女人源源不断。陈老板跟许多权贵都有交易。他们从贫苦人家中‘买入’，经过‘调教’之后，又高价‘卖出’。很快，我也调查到了当年的真相。”钱顺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说——
“什么真相……根本就没人想要隐藏。上一代的县令和陈班主勾结，竟也是在其中推波助澜。他们不怕惩罚，不怕制裁，他们甚至引以为傲。经手了多少女人，得到了多少财银，通通都在他们炫耀的行列。我顺着线索，来到了杜贵家里。他倒是比之前我听说的那个混蛋样子要靠谱很多，拿了卖我娘的钱开了铺子，娶了好几房夫人。比起之前的日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钱顺捂着脸，“他伪装的像个慈爱的年长者，我本以为他还会对我娘有些愧疚，可没成想，我竟是从邻居的嘴里，再度听起我娘的名字。邻居闲聊，说杜贵一直声称自己之前背运，是被头妻给克了。如今他能越过越好，离不了他休妻之举。”
“他生不出儿子，每每醉酒，便会拉着我，让我做他干儿。我呸，他生不出儿子是他罪有应得，别说做他干儿，我就是身上留着他那恶心的血，都嫌脏！他真的是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想到我娘那些年受的罪，受的苦，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而那陈班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我就想趁着这次陈班主来聊城的时候，同时将他们杀了。”
“陈班主……”南雁初的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那人的脸。
怪不得之前钱顺会出现在永峰客栈，原来他的目标就是陈班主。
“哑娘虽然是哑巴，但是她比很多正常人都还要正常。她教我生存，教我孝顺。我知道，如果没有我娘的坚持，我早就没了，所以我不能让我娘白死。但是哑娘唯一会写的字就是‘顺’，她告诉我，这是我娘留下的字，于是这便成为了我的名字。小的时候我不懂，等到长大了我才知道，那是我娘对我唯一的期盼。要我顺遂，要我平安。我没什么文化，复仇这条路我是从小想到大。光是地道狗洞，我就挖了好几年。我一步一步的计划，想借鬼神之口，惩罚他们。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有污点，不想因为他们被砍头。”
“我早已计划好了今天取他们性命，那个三天之约，不过是我将自己摘出去的手段。我自己做的那个棺材，一直都是为杜贵而留。也不知道他躺在杀人凶手给他做的棺材里，会不会背运缠绕，永世不得翻身。但是我没想到我娘一直跟着我……”
“其实早上你将他抓走的时候，我就看见你娘了。她确实一直都跟在你的身后，所以我差点以为这一切真的是鬼祟作怪。原来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大戏而已。阴阳交叠只是巧合，怨气不平才是一切的根源。”南雁初看了看桑姑，叹了口气：“你娘魂体有些变红了，去给她在庙里立个牌位吧，只有被教化，才能有未来。哦对了，存善寺的和尚还是可以的。”
她也不是瞎推荐，毕竟从她的记忆中得知，在她被悍匪抓到船上之前，那存善寺的老主持确实对着她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有人在因果里，又在世俗之外。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有人在轮回里，又在三界之中。
一切善缘皆因果，总有执念非善缘。
……
南雁初觉得他话里有话，绕圈子半天也没有一个重点。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向钱顺推荐这个地方。
钱顺当即就表示如果他娘不愿意他再复仇，那么他立马就去存善寺当和尚，下半辈子都为他娘亲跪拜祈福。
南雁初：……
倒也不需要这么一步到位吧？
不过人家自己的事儿，她也就没有再劝。南雁初见桑姑隔空打了他一下，轻笑道：“当和尚也要看人家收不收，兴许你红尘未了，方丈一眼就看出来了呢？”
“你放心，这个玲珑戏班子接下来还会去凤县吧？我听客栈的小二提到过。我认识那里的县令，他是一个好官，一定会帮老百姓惩恶扬善的。”南雁初有了记忆，便记起那边的县令是他爹的旧交，原来都是同一届的考生。只是他爹有后台，直接世袭了爵位。而吴大人便没有那般好运了，被调到凤县做县令，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真的吗？”钱顺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南雁初：“这是陈班主这些年勾结的人，里面有达官显贵，有富商富农。若是可以的话，请帮我交给那位大人吧！之前我一直不敢报官，是因为我不知道报官之后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可是现在，我信你！”
南雁初接过纸条，大概浏览了一下，便挑了挑眉道：“放心，是那位大人该谢谢你。”
真是好多蛀虫……
兴许这一炮，直接就能送吴大人回京都高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