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灵言回头看着气势如虹的新月教大门，露出了一点狐狸般的笑容。
前些日子，他刻意放出风去，说谢家出嫁的仙姑根本就不是谢芸，而是随便塞了一个女子，如今河神震怒，正在寻觅他的妻子。
镇上这群疯魔了的信徒果然闻着味儿便来了，毕竟进贡仙姑本就是为了保新月平安，如今仙姑被替换，岂不是一切努力都白费，还可能被重罚？
唐灵言本来打算将阿猛放在客栈之后再去搞事情，但是阿猛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死活非要跟着他。
他转念一想，不过是去看个热闹，带着便带着吧。
谢府在新月阁的正西面，走过去不过五分钟的路程。
唐灵言单手牵着阿猛，一步一步走得悠哉，想比那些像是屁股着了火的镇民，他简直是个异类。
等他走到谢府附近，就看到谢府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来的都是虔诚的信徒，这会儿脸上狰狞的表情却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他们一个个都在叫嚷着：“将仙姑交出来！！！”
唐灵言拉着阿猛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距离谢府不远不近，可躲开拥挤的人潮，又可清晰看见谢府门口的情况。
简直是吃瓜的绝佳席位。
新月镇民在谢府门口撒泼打滚，又哭又笑，简直像是一群疯子。
这样大的动静之下，谢府终于有人出面了，那是一位头发半白的妇人。出门时看到这样的阵仗，直接吓软了身子。
“时莳，那些人在说什么？”
时莳飘至他的耳边，施以妖力增强了唐灵言的听觉。
那边的声音便一字不落地入了他的耳朵。
为首的那位似乎是新月镇的镇长，他长着一把苍白的胡子，如今在风中抖动着，随着他激动的动作一上一下：
“谢芸能成为仙姑是你谢府的荣幸，尔等竟然敢欺瞒鲤织大人，瞒天过海，替嫁瞒婚！！”
那妇人脸色一白，几乎是半瘫软在身后的仆妇怀里，捏着手帕战战兢兢地说道：
“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在场所有人都看见我家阿芸出嫁河神，哪里来的欺瞒一说，还请慎言！”
妇人强撑着身体，一双眼睛猩红，就仿佛那红盖头下，当真坐的是谢芸一般。
“你放屁！你家大小姐当日根本就没去河神处，有人都看见过她了！！若不是河神大人心胸宽广，我今日非要教训教训你这虚伪小人！快让谢芸出来！”
“就是就是，我也是头一回听说这当了仙姑的还有偷偷换人的，没良心！”
“你……！你…..!你休要胡言！！！”
被人指着鼻子骂，那妇人面子上到底是有些挂不住，脸红一阵白一阵，一下子被噎地说不出话来。
而下面的围观群众听了这一来二去的对话，也开始纷纷指责起谢家来。
“谢家这做的什么事儿啊，若不是我生的丑，我也去做仙姑了，她居然这么不知好歹！”
“哈哈哈哈哈，你不丑，明年就推荐你去！”
“这都被人抓到现行了，还能有假？我看这谢家的好运气是到头了。”
“没良心，如果没有鲤织大人，能有他们的今天？”
杂七杂八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巨浪扑向谢府，那妇人两眼一翻，便要晕过去。
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喊：“将仙姑交出来！”
周围的人仿佛是一点点火星遇上了明火一般，一下子被点燃，都跟着大喊起来：“交出来！交出来！”
“把仙姑交出来！！！”
……
那妇人还没晕过去，就被这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震醒，她脸色苍白如纸，语气也软下来：
“阿芸当真没有回来过，大人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大家伙快跟我一起进去搜，今日若找不回仙姑，我等就不回去！”
“走，快跟上！咱们一定要为鲤织大人出这口气！！”
旁边的人开始摩拳擦掌地要往谢府里冲，谢府的家丁在门口拦着，奈何寡不敌众，还是被不少人冲了进去。
其中有一个家丁甚至是直接脱了家丁的衣服融入了人群，要知道眼下可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谢府家大业大，能顺上点什么，这辈子就不用努力了！
唐灵言看着谢府被冲破的大门，双眼眯了起来，目光落在那位脸色苍白的妇人身上。
他知道那是谁。
那是谢作漪的亲生母亲。
就是她，让谢作漪坐上了花轿，并一声声哄慰着：
“小漪，你只要不做声，便没有人知道你是代嫁，到了那边好好服侍河神，替你姐姐享享福。”
谢作漪从小便被人视为男生女相的怪胎，就连母亲，从他十岁之后，便再未正眼瞧过他。
母亲难得的温柔让他心尖都软了三分，十分顺从的就穿上了本来属于姐姐的嫁衣，出门前还感激涕零。
直到麻绳捆上他的手脚，他才发现事情不对，可惜一切都晚了。
在新月镇，没有一个人不信仰鲤织大人，包括谢三少。
只可惜，当他被冰冷的河水包裹，再被那所谓的河神大人练做丹药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天堂，是烈狱。
这是在见到那位夫人的一瞬间，涌入唐灵言脑海的记忆，并不浓烈，带着淡淡的忧伤。
而谢府正在鸡飞狗跳，一片混乱。
源源不断的百姓随着人群涌入谢府，唐灵言带着阿猛站在人群后，像是一个看客。
谢家当初李代桃僵，就该考虑被发现的后果，可他们如今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倒像是完全没有料到。
呵，他们对自己的计划就这般自信？
“哥哥，他们在做什么？”
一旁的阿猛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一旁，整个人猛地撞在唐灵言后背上，白嫩的鼻子都红了一块。
她小心翼翼地往他后面退了退，抓住了唐灵言的手指，仰着头问他。
唐灵言正笑得开心，便小声应道：
“趁火打劫。”
那边谢母由丫鬟扶着，往屋内走去，一路不住地伸手往周围的家丁呼唤着：
“快来人啊，将这些人赶出去，没天理啦！！！快来人啊！！！”
可惜效果甚微，冲进谢府的人，是疯狂的信徒也是搏命的赌徒，有的为了一口气，有的为了浑水摸鱼，趁乱发财，此刻人多势众，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乡里乡亲此刻就像是杀父仇人一样红着眼。
藏在良善背后的黑暗从角角落落里渗透出来，新月镇的天仿佛都昏暗了下来，黑压压地往谢府压去。
旁观者清，唐灵言站在那些人的身后，将他们脸上的本性看的通透。
第一次见这群人，就觉得他们不正常，现在一看，果然一个个，都烂到骨子里了。
一时间谢府变得吵吵嚷嚷，像是清晨喧闹的菜场一般。
片刻骚乱之后，原本看热闹的人基本都进了谢府，门口空荡荡一片。
唐灵言这才牵着阿猛，缓步走进谢府，长腿迈过门槛的时候，一股酸涩的情绪从心口直冲脑门，让他整个人晃了晃。
唐灵言扶住了一旁的门，恍然这不是他的情绪，是谢三的。
谢三啊谢三，他们可不值得你落泪。
“傻小子。”
唐灵言对着杂乱无章的谢家大院，笑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