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天真烂漫的话如一记重锤，他一瞬间就想起书中简单带过的那两句话。
唐灵言感觉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背后似乎出了一层浅浅的薄汗。
“谢芸二八年华遭逢献祭之愚事，幸得其弟所救，后帝掌权，废此恶俗。”
这件事也是谢芸的康庄大道之上，为数不多的坎坷。
所以谢芸的亲弟弟救她的方法，是以身献祭。
就两句话，直接结束了一个人的人生。
他冷汗涔涔，那个看似美好的故事背后，究竟还有多少人的鲜血？
…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救她了吗？
再不济，代嫁了也可以找人捞起来啊？
唐灵言扶额，稳住被颠得东倒西歪的身体，压低了声音问时莳：
“距离祭祀，还有多少时间？”
时莳比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大了不少，现形的时候整个轿子里都被照亮，她还是化作了最初的光球模样。
光球从车帘的缝隙中钻了出去，片刻后就回来了。
关于祭祀的事情，她没有说，而是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轻声安慰：
“别怕，有我在。”
唐灵言：……
他向来机敏，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了自己的处境，恐怕这一趟便是直接去祭天了。
哦豁，从穿书到去世，只要几分钟的时间。
“去谢家看看，尤其注意一下谢芸。”
“好。”
看着远去打的那一抹青烟，唐灵言心中微微的不安被抚平，他也不是无依无靠，至少还有个精神寄托不是吗。
他双手紧握，靠在膝盖上，回想着书中的细节。
这种时候，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帮了他大忙了。
献祭，河神。
说起来，河神后来还出现过，在谢芸偶遇大难的时候帮助过她。
从此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谢芸一直在偷偷祭拜河神。
最后她封后大典上出现的神女，也是河神派来的。
而这位以身殉葬的弟弟——谢作漪，一生都像是个笑话。
唐灵言看着手腕手指粗细的绳索，只觉得“讽刺。
看来谢芸也不如书中写的那么善良嘛，说到底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罢了。
不多时，时莳回来了，带回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祭祀这件事与他所推想的相差无几，甚至更加冷血。
“今日本要嫁给河神的，是谢家大小姐谢芸，被谢家偷偷掉包成了谢家三少爷——谢作漪。”
唐灵言手指微动，心中涌起一丝苦涩的情绪。
然而这点感觉很轻，就像是原主刻意压制着，不想影响到他一样。
笨拙而温柔。
谢作漪相比云执影，简直人中圣父了，太贴心了。
唐灵言看向头盖上指甲盖大小的时莳，听见她继续说道：“之所以找他代嫁，是因为男他生女相……从小就被家族视为耻辱与异类。”
“谢家的人早就想摆脱他了，今天就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男生女相？”
唐灵言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还是能感受到谢作漪的纤细与脆弱。
“不错。”
谢作漪这名字，书中所言甚少，只有寥寥两三句，还是在女主的回忆中出现的。
书中谢芸行事雷厉风行，出手果决狠辣。
后宫之中只她一人，她便帮助帝王处理政事。
皇帝欣赏她的手段和才能，便对她有求必应。
书中说道，谢芸如此坚硬的外表下，有着无比柔软的内心。
因为她的房间里，始终放着一块牌位。
是她早逝的三弟，谢作漪的。
谢芸曾捧着心口痛哭，说她三弟为了替她寻药坠河身亡，她心中愧疚万分，此生都无法忘怀三弟。
如今看来，寻药是假，坠河是真。
至于她为何立碑，便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谢三地位如此卑微，家中可有人对他格外照拂？”
时莳闻言，在他的掌心跳动了一下，似乎是惊讶于他居然猜到了：
“不错，谢三从小自卑怯懦，家中唯有长姐对他小心照拂，从小保护。”
可惜危急关头，还是被推出来挡刀，谁知道平时那些温言软语之下，藏着多少真情，多少假意。
“不祥之兆”，就因为这样轻巧的四个字，就让他这一生都矮人一头。
“谢三真是可怜之人。”
唐灵言拨弄着红盖头，想着破局之法。
代嫁给河神，结局自然离不开一个“死”字，彼时他躺在冰凉的河水里，不知道想的是什么？
他不恨谢家人。
他却只想知道的真相。
很难想象，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长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颗通透的琉璃心。
“谢三，一路走好。”
时莳瞧着唐灵言的面容，见他眸色深深，一言不发。
“唐灵言？”
她有些狐疑，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唐灵言虚点了一下时莳的脑袋，微微一笑：
“谢三的仇，我给他报了。”
时莳此刻只有手掌大小，她抬头看着红妆的男子，一时有些震荡。
因为那张笑意满满的脸上，忽然布满了眼泪。
“诶，你别哭啊！”
唐灵言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哄了原主的灵魂几句。
谢三的心思也太细腻敏感了一些吧！
……
轿子一路颠簸往河边去，路边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大，可以听见人群中有小孩用尖锐的声音喊着：“新娘子来啦！”
热闹程度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那些声音从轿子的缝隙中挤入他的脑袋，让他头晕眼花，谢家下了不少药啊，他现在还觉得头重脚轻的。
谢三难道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他优哉游哉地将被他拔下的簪子插回去，顺便还将红盖头盖上了。
因为他知道，他快到地方了。
外面的氛围欢快得像是……这是一场备受祝福的婚礼。
唐灵言坐在轿子里，光是听着这些就已经觉得沉重，愤怒。
谢作漪，当初又是怎么想的呢？
坐在这样喜庆火红的花轿里，所有的亲朋好友欢笑着，将他推入河中，坠入深渊，直到死去…
轿子的速度慢下来，要下轿了。
他脚上的麻绳被他随意蹬了，这会儿身体软绵绵的，捆不回去，他正愁着，就见时莳化作小人模样，三下五除二给他捆上了。
“…多谢。”
“新娘落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