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棠瞳孔震动一秒，程愫庭还嫌话不够难听似的，顿了顿继续说，“就像今天的事，我回来看到你是安全的，就够了，不必费心向我解释道歉。”
这些话分明就不是他想好的。
在回来的路上他思考了很久，这件事到底是要和平解决，还是硝烟一些，但不管怎样的解决方式他都要和她讲明以后不准撒谎。
然而一旦看到了顾言棠本人，那些话忽然都难以说出口了。
不是说不出口，是实在气得开不了口。
她不让他好过，他自然也要折辱她。
“程愫庭，”顾言棠无法忍受地打断他，“你可以不接受我的道歉，但是你用不着说得这么难听，更何况我道歉是把你当朋友，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既然你一点不关心我在哪里做什么，就请以后也不要管我。”
她的脑子被他刚刚几句话说得直冒青烟，他话里话外不就是在说让自己成熟点不要自作多情吗？
亏她在厨房忙忙碌碌，思前想后。
被狗咬一口都比这种经历好。
程愫庭眸子黑沉沉的，脸色也是黑沉沉的，就那么盯着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说完了？”逼死人的寂静之中，程愫庭终于冷冷地说了一句，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顾言棠被他的眼神一刺，好不示弱地瞪回去，眼里的愤怒也不是做作，而是实实在在的被侮辱的愤懑。
“说完了！”顾言棠才不会等到他赶自己离开，潇洒扭头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的程愫庭突然接了一句，“以后你想去哪儿去哪儿。”
她听不出他是什么语气，也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只是在得到这句赦令的时候开心了一秒，而那一秒的开心很快就被惆怅委屈代替。
顾言棠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间，猛地甩上门，整个房子都震了震。
她将自己摔进大床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脑子里比刚才更加混沌。
得到先前久久纠缠得不到的回答，理应高兴。
细想来，今天应该是一个比较幸运的日子。
撒谎没有被惩罚，就连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东西也在今天意外得到了。
顾言棠努力这么想着来安慰自己，但心中那个洞却越扩越大，可是具体丢了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清秀的眉皱在一起，舒展不开。
她试图从内心里剖析一点东西出来，却毫无头绪，甚至毫无想法。
那边她一夜无眠，这边程愫庭在她摔门之后神色如常地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漱。
热气腾腾，雾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浴室，镜子里的人也渐渐隐在迷雾里，他看不清自己，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看不清自己的所求。
这种焦躁逼得他伸手粗鲁地擦了一把镜子上的雾气，水珠凝在镜子上一滴滴往下滚，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这张脸，看了很多年了。
每次都是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还被宋纪戏称过像谁欠了他一个银行一样。
他早就习惯了。
有时候出言伤人，伤得宋纪恨不得一脚踹翻他。
他也习惯如常。
但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习惯如常的恶语伤人也会让他平静的心变得不平静。
说完那番言不由衷的话，顾言棠受伤的脸色毫无防备地闯进他的眼里，心脏骤然一缩，他实在无法辨识那一瞬间繁杂的心情到底是什么的混杂。
镜子里自己万年不变的脸也变得可恶了一点。
“太过了。”他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
但是道歉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况且，现在已经不是道歉的问题了。
热气还在腾腾冒着，他站在那里静默良久，脑袋里乱乱的。
最最不应该的，是一冲动之下答应她那个混蛋的要求。
难以理解刚才和顾言棠对话时他在想什么。
默默对着镜子想了想，程愫庭最终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草草擦干了身体，满揣心思地走出浴室。
心思一旦浮起来就压不下去，躺在床上，脑海里依旧都是她那失望的神情，尽管只有一瞬，还是永恒刻在了他心上。
有许多女人在费尽心力引诱他无果之后都会露出失望的神情，却没有哪一个真的让他在意过，一厢情愿的付出总是会得到如此结果的，所以他从来不可怜那些女人。
只是顾言棠……顾言棠她，有点特殊。
拿过手机，找到顾言棠的号码，看着信息的标志，犹豫着。
道歉？还是说自己刚刚的话都是玩笑气话？
他不生气？怎么可能，从进门看到顾言棠的那张脸开始，他就一直在隐忍着怒气，期间好几次就要发火了，都生生克制住。
而克制的本意是好好和她谈谈，万万没想到最后发展成这个样子，他也是始料未及。
然而话都说出口了，他不是那种能拉下面子毁诺的人。
既然已经答应她了，就只能多派几个人暗中护着，不是信不过宋纪，只是程誉阳这个人他了解，什么下作的事都做得出来。
简单地解决了失言带来的后果，程愫庭的心却平静不下来，心底有陌生的情绪在逐渐发酵，很新奇。
躺在床上良久，他还是默默打开了手机，生平第一次用手机的信息功能，程愫庭仔细斟酌，删删减减，打一长段又逐字删掉，删完又打上一长段，来来去去几遍，连他自己都失去了耐心。
他抿抿唇，在幽暗的屏幕光亮中最终确定发送。
而挣扎纠结的顾言棠不知不觉中早就睡去，放在她头边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瞬息后又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将那“晚安”两个字一同埋在夜色里。
睡着的人毫无所觉，嘤咛一声翻了个身，睡意暂时冲淡了清醒时的愤怒伤心，然而她的眉头还是微弱地纠在一起。
程愫庭到很久以后想到现在的事情，都觉得答应让顾言棠在这么敏感的时期自由活动，是他一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而此时的他并不知道，以为只是多几个人就可以预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