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使用真力后,发现除了无法探知渊底的秘密之外,其他并无不适,池云也就放下心来。
从山巅下来剑坪,剑阿笙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枝,正在石壁下刺剑。
她小小的身躯站了个弓步,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木枝刺出去又再收回,如此反复,也没有换一个动作。
飞剑峰上时常刮风,并不养人,小姑娘一张俊秀的脸庞在这山风长久吹刮下,已经显得有些粗糙。细碎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她也只是胡乱用衣袖擦拭一下,便继续刺剑。
一脸的坚毅,哪怕刺出去的手臂已经微微颤抖,也没有停下来歇息。
“阿笙姑娘,歇一会儿再练吧。”
池云见她浑身都在发抖,弓步也快扎不稳了,忍不住出言劝说。
阿笙目光仍是盯着前方,一下下刺出,用已经快接不上的气息说道:“还有一百多剑,不能停下。”
“你每天要刺多少剑?”池云好奇地问道。
“早中晚各一千剑。”
每日就是三千剑,这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实在有些艰难了。
想他年少时,姐姐督促他练剑,也没这么艰辛。
池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阿笙一下又一下刺出木枝。
那木枝浑圆,上面枝丫被削去,勉强像是一把木剑。但总归没有剑尖和剑刃,刺起来缺了些味道。
之前那把木剑被凌经武打断,而她这小身板又无法随意使用漫山的剑器,只能找根木棍来充数。
许久后,阿笙终于刺完了一千剑,往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喘着粗气揉肩揉腿。旁边有一碗黑漆漆的汤水,她端起来就一口饮下。
池云老远就闻着一股怪味,见她神色难受,想来那汤水难喝,开口问道:“这是什么?”
“是弋爷替我配的药水,让我每次练完剑就喝一碗,可以缓解身体的不适,恢复体力。”
“这每日三千剑的任务,也是弋前辈交代的?”
阿笙点点头,道:“我求弋爷教我学剑,但他却不肯,只让我每日早中晚各刺一千剑,说是刺着刺着,就会使剑了。”
池云似懂非懂,就这样每日刺三千剑,最后就能成为剑道高手?
“你以前有学过剑吗?或者看弋前辈练过剑招?”他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阿笙之前与焚阳剑宗的两名弟子交手,所施展的剑术,都带有一丝玄奇,定然是受过高手传授的。
即便一个人在练剑上再有天赋,若无人领进门,也不可能无师自通。
阿笙摇摇头,然后目光看向池云身后的石壁,抬了抬下巴:“那个算吗?”
池云转身,见石壁耸立,拔耸入云,而就在他眼前,那石壁上竟纵横着十余道剑痕。
这些剑痕或横或竖,或斜或正,每一道剑痕,都带有剑意,让人心神震撼。
数了一数,竟有十九道。
池云走近仔细观看,剑意充斥,横无际涯,竟让他有种眼花缭乱的感觉,不一会儿就有点头晕脑胀。
他连忙转过头,不敢再摄入心神,否则会被其中剑意所伤。
阿笙走上前,伸出粗糙的小手,在那一道道剑痕上划过,动作轻松自然,好像根本不为其中剑意所影响。
“这是弋前辈留给你的剑招?”
阿笙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道:“弋爷说这不是剑招,是一种感觉,让我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摸一摸这些剑痕。有时候摸着这些剑痕,感觉心里堵堵的,但有时候又感觉十分畅快,不知道什么原因。”
“弋爷说,只给我留十九道剑痕,多了就不行,会误了我。还说什么时候我要是能在这里划出一道跟这十九道剑痕不一样的剑痕,我就算是使剑的高手啦!可是我连铁剑都提不起来,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高手呢?”
阿笙手指在剑痕上划下去,身子顺着剑痕的走势变换,就像挥舞着大毫作画的大家。
十九道剑痕抹完,阿笙叹了口气,看了看天,道:“该做中午饭了。”
抱着手中的木枝转过石壁。
池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石壁上的剑痕,喃喃说了声:“前辈真是奇人。”
不多时阿笙做好了饭菜,来唤池云。
池云随着阿笙入屋,发现桌上又是三个素菜,连油味都很淡,不禁问道:“阿笙姑娘,你平日都是这么吃的吗?”
阿笙睁着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小心的问道:“是饭菜不合公子口味?”
“这倒不是。”
池云连忙回答,“过去三年,我独自一人寄居荒庙,有一顿没一顿,大多时候都是采摘一些野菜果腹,有时候能抓住只野兔甚至老鼠,都算开荤了。阿笙姑娘做的饭菜,相比老鼠野菜,无异于人间美味了。”
阿笙脸蛋一红,好在皮肤不好,呈现得不明显,微微低头,轻声问道:“那公子方才是想说什么?”
“阿笙姑娘现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日三千剑刺下来,体力消耗巨大,若是不能有些肉食来补身体,只怕你这小小身板,很快就会垮掉了。”
穷文富武,练武之人,在吃食上耗费甚巨。
因此修炼武道之辈,对于天材地宝极度重视,这些东西在一个人习武初期,有着巨大的作用。
也正是如此,想要在武道中有所成就者,都会选择一方宗门拜入其中,以获取宗门资源。
如阿笙这般,虽然还未入武道,但每日三千剑的任务,还是相当艰难。哪怕有弋红尘给的药水,可以助她恢复,但身体的成长,却不是药水能催长的。
“山上平日都是这样过,没想过那些。”
这飞剑峰上平时就弋红尘和阿笙,种植些瓜果蔬菜还行,但并没有饲养家禽。阿笙平日大多时间都在练剑,至于弋红尘,自然是做不来喂鸡喂鸭这种事了。
但是,弋前辈从来没想过,阿笙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吗?
谁知阿笙说道:“弋爷平日不吃饭的,有时候在山巅一站,就是三五天。”
池云这才恍然。
“用完午饭,你今天就不用练剑了,休息一日,我们下山去采购。”池云看她小小身躯,心想以后吃好点,过两年就能出落得相当水灵了。
阿笙捏着手指,眼光游离,声音极低:“山上没有银子……”
池云愣了一下,才明悟不是阿笙不想吃肉,而是没有买肉的银子。
弋红尘对于这方面又从不上心,反正饿不死小姑娘就行了。
池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也没几个钱。
忽然一阵风起,万剑在风中颤吟,他微微一笑,道:“天下名山无数,估计也没有一座能有飞剑峰富有。”
两人用完餐,收拾一番后,便下山了。
池云将马牵来,挂上箩筐。他上山后,便将马放养在了山上,到处青草树林,足够它生存。
同时又将此前斩断无定剑楼的那几把剑收拾了一下,带下了山。
一下山便去了打铁铺,将断剑卖了。
铁匠看材质不俗,加入一点到其它器具中,能让用具坚硬许多,耐用许久,便出高价,五两银子全都买了下来。
“若是无定剑楼那几人知道他们的剑只能卖五两银子,估计要气到吐血。”池云惦着手里的银子,不禁失笑。
不管是无定剑楼还是焚阳剑宗,这些大门阀以独特的秘法炼制出来的宝剑,在江湖上都是千金难得。但如今在一个打铁匠眼里,却也只能值这么几个钱。
阿笙脸上戴着块面巾,遮住了脸,也笑着说道:“反正对我们而言,是意外之财,也无所谓啦。反倒是那几个无礼之人,气死了正好。”
五两银子,已经能买很多东西了。
小镇不大,池云带着阿笙将几条街都走遍了,也没能将五两银子花完。
最后马儿驮着两箩筐物资,返回飞剑峰。
阿笙下山又上山,瘦小的身躯便有些吃不消。山路上没什么人,她便摘下了面巾,额头上已经有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池云牵着马在前面,走一阵停一阵,眼见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便道:“坐马上吧。”
阿笙一直以来就要强,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池云这个时候已经将马牵到面前,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就举到了马背上。
她浑身僵硬,脑海在那片刻间一片空白,平生第一次骑马,怎么坐稳的都没记住,就只记得方才腰上那双宽大的手掌。
一双小手紧紧抓住马背上的鬃毛,怔怔地看着前面牵马的人。
看了一阵又连忙把头移开,害怕那人突然转头,看到她无处安放的目光。
花开一季,枝红叶绿。
……
走了一阵,便见远处有一人牵着一匹马,站在山道路口,仰头看着群峰。
那人一身锦衣,冠发精致,腰间悬着一柄长剑,气质出尘。
听见身后有马蹄声,便转过身来,宛若冠玉的脸上露出笑容,上前向着二人行了一礼,开口问道:“两位有礼了,在下迷于山道,想向二位问一下路。”
池云打量了一番,道:“这位公子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不知入这孤山,是要去哪儿?”
那人见池云气度不凡,秉持着礼仪,回答道:“在下自景明国而来,入山寻人,不料这孤山道路繁复,迷了方向。不知去飞剑峰要走哪一条路?”
阿笙道:“你要去飞剑峰做什么?”
有了之前焚阳剑宗和无定剑楼的事,她现在对上飞剑峰的人都相当警惕,因此说话也带着不友善的态度。
那人之前被池云气度吸引,并没仔细观察马背上的阿笙,此刻抬头看去,见阿笙脸上一块痕迹十分骇人,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发觉自己失态,连忙低头,说道:“在下有重要事情,要往飞剑峰寻人。”
此人正是景明国国主慕容辛三子慕容庚,刚才对于阿笙面貌的不适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仍然被敏感的姑娘捕捉到了。
此刻的阿笙心里对这个锦衣浮华子弟十分厌恶,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搭理。
不管他是来寻人,还是和之前那些人前来取剑的,她都十分不喜欢。
此刻慕容庚心中惴惴,这要找不到路,就只有下山在小镇住一晚了。
要是上山时在小镇找个向导就好了。
池云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一座山峰,说道:“那便是飞剑峰了,从这条路走,若是脚程快,天黑前应该就能到了。”
说着示意了下右边那条小径。
慕容庚大喜,但眼前这男子,气度不凡,不像会说假话骗自己一个陌生人。而且他注意到马背上的少女在这男子指路后,欲言又止,似乎是不想要同伴当好人,这更肯定了男子没有骗他。
慕容庚拜谢,牵着马就朝右边山道而去。
而池云牵着马,驮着小姑娘往左边山道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