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师尊直接把我的道文从峰顶扔了下去……”顾深雪:“就这?”
年轻人顿了顿,继续垂头丧气道:“我喜欢的女子出生高贵,美丽出尘,是闻名修真界的仙门贵女,我配不上她,她也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今日我就算是死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界我来过。”
顾深雪:“没用。”
见年轻人拔刀就要抹脖子,沈星绽急忙找补:“但问题不大!你看我们在座的各位,谁还不是单身狗?天下有情人尚且终成兄妹,你只是求而不得罢了,你要相信这种情况是非常普遍的!”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通情达理,温柔体贴,那该多好。”
年轻人扛着匕首,苦笑了一声,在萧瑟夜风中,说出了他最难以启齿、也是让他下定决心身死道消的事:“我于剑道一无所成,但我从小酷爱丹青,上山之前就在国手处学习工笔山水。入道以后,每每心情郁结,就闲描几笔,久而久之,我从笔头功夫中参破了几道术法。”
他抖开了画卷,在画卷上闲闲几笔,勾勒出一扇门。那虚幻的门立马具象化,散发出金光点点,门对面是云浮山上的秀丽景致:“看,我就是通过此门进入枯牢,想要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了结此生。”
沈星绽被这功夫闪瞎了眼:“……”顾深雪却是个见过世面的。落笔成真的法术,她前世不但见过,甚至还学过几分,只是实在没天赋才作罢。她开始仔细打量起年轻人,觉得这书生意气的云浮山弟子,眉眼轮廓虽然青涩,却与那位传她术法的故人,有七八分相似。沈星绽:“兄弟,你既有这本事,为什么要想不开!!你是神笔马良,一笔在手天下我有,你醒醒!!”
年轻人身无可恋地摇了摇头:“宗门只考剑道,书画乃是旁门左道。实不相瞒,今日师尊扔了道文,拗断了我最心爱的画笔,说我沉迷丹青耽误修道,严禁我再舞文弄墨。我师兄弟更是冲进了我的寝舍,翻出了我为心上人所做的仕女图,当众羞辱撕烂,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说到最后,已是眼中含泪,缓缓闭上了眼睛,仰起了脖子打算自行了断。顾深雪突然开腔:“你画你心爱的姑娘,她也能具象化,从画面中走出来,那你对她做了什么?”
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年轻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我都要自杀了你不要管这些细节啊!”
顾深雪还想再深究,沈星绽已经抢先开口:“大佬,你师尊和同门说得不对!你不是被丹青耽误了剑道,是被剑道耽误了画道!”
年轻人自嘲一笑:“我就算画出了传世圣品,我也还只是个受尽欺辱的小小修士,被人冷落,被人看不起,更娶不到心仪的女子——我要这画道有何用?!”
顾深雪:“那你可以去修魔啊。”
年轻人:“???”
沈星绽:“???”
顾深雪:“修魔不但不用考剑道,画道也不用考,立地就能成魔。心仪的女子也不用娶,可以直接抢。”
年轻人拿刀的手,微微颤抖,这女子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听着竟然有几分心动是怎么回事?顾深雪:“魔教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年轻人心底里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可我修仙都修了这么多年了……”顾深雪给沈星绽递了个眼色,让他以身试法,先试试诱人入魔这一基本操作。几波眼神较量后,沈星绽硬着头皮道:“师弟,我也曾经怀才不遇。我所擅长的,也是正道眼中的旁门左道。但你要相信,有时候,老天给你关上一扇门,是为了送你一栋楼。你看,从前我在山上默默无闻,查无此人;而现在,我是人人惧怕的血魔老祖,返来师门还要全修真界直播。”
年轻人惊愕地放下了匕首:“您……您是闲云星君?”
沈星绽:“……血魔老祖。”
年轻人赶紧冲上来,没法握手,就推了推他的身体:“师兄,我、我一直很崇拜您!想要您的签名!”
沈星绽倒吊着打转:“是是是是吗?”
年轻人:“我身边的所有同道全都崇拜玄龙真君,唯独我,一直将闲云师兄视作偶像!虽然你武功不济,身娇体弱,不知道在修炼些什么玩意儿,鼓捣出来的法宝大多不能用,日日都被掌门棍棒伺候,被其他同门所看不起,鸣鹤真人为你安排了一百多次相亲也没有一个仙子愿意跟你结道侣……”沈星绽:“你真的没必要说的那么详细。”
年轻人:“……但你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依旧我行我素,每日看上去都瞎逼开心!”
沈星绽:“别骂了别骂了师兄知道错了。”
年轻人喜极而泣,眼中重新有了光:“我什么时候竟忘了闲云师兄的精神?师尊的厌恶、同门的排挤、仙子们的嘲笑、世人的不理解,真的抵得过画道给我带来的快乐吗?”
沈星绽挣脱了捆仙索,咚地一声栽下了十字架:“闭嘴!你的笔不是笔,是落笔成真的圣品;你的嘴也不是嘴,是开了光直捅心窝的刀。”
年轻人:“师兄,你怎么下来了?”
沈星绽回头,他方才寻死觅活的那把匕首正漂浮在半空中。方才年轻人一松开刀,顾深雪就默不作声地隔空操纵,割断了沈星绽身上的绳索。年轻人在一般术法上菜得很,看见个浮空术就吹起了彩虹屁:“闲云师兄好功法!隔空操刀,这么稳,这么快,真是我辈楷模。”
沈星绽见顾深雪没有吭声,立马挺直了背,把手背在身后,嘚瑟道:“一般吧,小小法术,上不得台面——现在快带我们出去。”
年轻人实诚道:“这不成。这里是枯牢,你们是宗门重罪者。”
沈星绽:“你不是都加入我们魔道了吗?”
年轻人:“……说的也是。”
年轻人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卑躬屈膝将他引向虚幻之门:“老祖您请。”
“方时晴。”
顾深雪倒吊在十字架上,因对面少了人而往下倾斜,“还有我。”
方时晴惊愕:“这位姑娘,你认识我?”
顾深雪沉默而专注地望着他青涩的脸庞。方时晴,千绝宫左使,以画入道、落笔成真的大魔头,也是抚养她长大的养父。青芜君攻上千绝宫时,率领部众力战而亡,她没能见他最后一面。顾深雪第一次觉得,重回二十年前,真好。她的眼神太过炙热,方时晴警惕地抱住了自己的胸口:“姑娘,我心中只有我的心上人!”
顾深雪:“知道,娇娇。”
方时晴:“???”
方时晴被戳破了少年心事,恼羞成怒:“你究竟是谁?是我们绮霞峰的弟子吗?不然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八卦?!”
莫名被排除在对话之外的沈星绽抬眼看了看天色。布满阴云的东天聚集了万千雷云,银白闪电从罅隙中朝外蔓延,像是有一只巨手正在撕扯天幕,要将结界生生撕开一条缝隙。沈星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师兄来了。你且吊在此地不要走动!”
顾深雪:“为什么?我的缚魔锁都快割断了。”
沈星绽恨铁不成钢:“别下来!吊着!你是因为他才被关进来的,你要让他心疼!让他自责!让他愧疚!”
说着狠狠揉乱了顾深雪的头发,还招呼方时晴往顾深雪脸上画两滴眼泪。方时晴掏出了画笔和调色盘:“眼泪哪够,她需要一整个憔悴的妆面。”
顾深雪:“……”两个大男人又是抓头发又是化妆,顷刻间将顾深雪变成受尽凌辱的模样,还同时掏出自己的云镜给她照看。顾深雪看了半晌,抬眼扫过俩小伙:“沈星绽,方时晴,你们真的挺有当坏女人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