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坐落在山峦之中,外面的冷气似乎进不来,严冬的天气,却仿佛暖春般,舒适温和。
“你不告诉我名字,我怎么称呼你?”琅月走了过去,倚在门边,看着他。
老乞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那脏污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异样,但很快又被他掩盖了过去。
“就叫老乞丐吧。”他对称呼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还是叫老前辈吧。”琅月道,“毕竟前辈已经不止一次帮过我,前辈可否告诉我原因。”
老乞丐幽幽叹了口气,“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们抓你就是为了引沈家旧部出来,收手吧,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前辈!”琅月打断他,声音冷了下来,“您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我身上背负着的是什么,我活着,就是为了复仇!让我收手,除非我死!”
老乞丐闻言,怔愣住了,眸光渐渐晦暗,直至看不出情绪。
“罢了……”半晌后,老乞丐叹了一声,站了起来,灰扑扑的手拍了拍衣服,“我先帮你把易容面具取下来。”
他说着,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盆清水进来,从破布袋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往水中倒了些粉末进去。
“用这个洗把脸,面具就可以揭下来了。”
琅月点头,舀了捧水洗脸,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脸上剥落一般,手顺着下巴褶皱处一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捏在了手中。
“这东西你好生留着,日后说不定有用得到的地方。”老乞丐又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琅月,示意她将面具放进去。
“每隔一个月拿药水浸泡半个时辰便可。”
“药水?”琅月疑惑。
这时,老乞丐又递了个小瓶子过来,“滴一滴至清水中,而后将面具放进去,浸泡小半个时辰,就可以保持面具的清透性。”
“前辈……”琅月望着手中的东西,目光愈渐复杂,“你……为何这么帮我?”
老乞丐笑了笑:“许是和你有缘吧……”
琅月却是有些怀疑,她有太多的疑惑,可他却一点为她解惑的意思都没有。
“你不必知道我是从何得知你被绑架,又是如何得到你在那辆马车上的,既然你不愿放弃复仇,日后更得小心谨慎,燕子晟已经被皇帝从皇陵放出来了。此次劫走你的,是西凉人,他与西凉之间达成了协议,除掉沈家余孽,若是你的身份被证实,后果不堪设想!”
“多谢前辈相告,我会更加小心的。”琅月诚挚地道谢,“前辈帮了我这么多,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是前辈有用得着我的地方,琅月定当万死不辞!”
老乞丐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眸子里似有一刹精明,转瞬又灰败了下去。
“你在这儿等着吧,会有人来找你的,我还有事,先走了。”走到门口处,他突然又回过了头,目光复杂地看着琅月,“你……万事小心。”
琅月点了点头,“我会的。”
目送老乞丐离开后,琅月便待在屋子里,一边等一边回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对老乞丐的身份与目的更是疑惑,他一路从蓟都跟到洪城,难道就是为了提醒她即将到来地危险?
他知道那么多事情,却一直都不愿意正面回答她的问题,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就在琅月思考的时间里,村子外又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墨色长袍的男子,乌发黑眸,面容俊美,神色却是阴沉地,浑身散发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让人轻易不敢接近。
男子身后跟着十来个侍卫,均是一脸沉肃,行走间,带着一股沉压的气势。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琅月的思绪,她警惕地看向门外,站起,走到门后,躲了起来。
门被推开,琅月又往里躲了躲。
这时,有人走了进来,往屋子里看了看,沉声道:“殿下,里面没人!”
“殿下?”琅月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忽然间便有种预感,她从门外走了出来,正好碰上了抬步而入的人,她抬起头,素白的小脸上洋溢着璀璨的笑,眉眼弯弯,好似一轮弦月。
燕行歌的心,猛地一颤,他似是不相信一般,缓缓伸出手,碰到了琅月的脸,细腻滑嫩的触感,他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
“月儿……”
还不待他有动作,琅月便率先扑入了他怀里,撒娇般抱怨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都等了好久了。”
燕行歌轻颤着呼了口气,环抱着她娇软的身躯,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这一日一夜地奔波与担忧,让他几近崩溃。八壹中文網
还好,她还在。
“抱歉,是我来晚了。”他轻吻着她发顶,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后背,略有些颤抖。
感受到燕行歌不太稳定的情绪,琅月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带着歉意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用道歉,是我没保护好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对于她的失踪,燕行歌担忧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当时,若是他能再冷静一点,不那么迫切地想抓住暗中放冷箭的人,也许……就不会让她经受这些磨难。
终究,是他急功近利了。
“好了。”琅月自他怀中推开些许,“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咱们先离开这儿吧,我不确定那些人会不会找到这儿来。”
“他们来了更好。”燕行歌淡淡开嗓,语气中却暗含了杀意。
琅月看着他,微蹙了眉,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未曾开口。
片刻后,琅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有人送信,告诉了我你所在之地,信中附了地图,我循着地图所指,便来到了这里。”
“知道是何人送信么?”琅月知道,应该是老乞丐派人送了信过去,但她不确定燕行歌知不知道。
“不知。”
闻言,琅月放下了心,可又有些生气,“你都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信就来了?万一我不在这儿,万一这是个陷阱呢?”
燕行歌静静看着她,嗓音亦是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是要闯一闯的。”
琅月听着,眼眶莫名地有些干涩,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傻子!”
燕行歌没有反驳,牵着她往外走。
傻子又如何?人生在世,若没有为之可以奋不顾身的人,才最无趣。
“你还带了马车来?”琅月望着林子里安然停放着的马车,惊讶道。
燕行歌淡声回了四个字:“有备无患。”
马车内备了软榻与火炉,还有琅月最爱吃的点心,香炉里龙涎香袅袅升起,盘旋摇曳,淡淡清香充斥了整个马车。
琅月上了马车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燕行歌弯着腰走近,至她身侧坐下,而后将她搂入了怀中。
“月儿,他们将你掳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在那个村落中?”他轻声问道。
“其实……他们是将我光明正大带出城的。”琅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微阖了眼,闭目养神,“就在一辆马车里,但是,我被易容了,侍卫没认出我来。我看到你在马车外……想叫你,却因为被吓了药,发不出声音……”
感受到搂在腰间的大掌渐渐收紧,琅月在他胸前蹭了蹭,道:“都已经过去了,燕行歌,你也别太自责,虽然那个时候我确实有一点绝望,可是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我,一定会来救我的。”
“那……之后呢?”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喑哑。
琅月心滞了一下,睁开眼,便撞入了他墨色的瞳孔中,深邃的眸子,仿若深海,却暗含了令她心惊的血色。
“燕行歌……”她轻唤着,抬起脑袋,在他唇角亲了亲,“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我一点伤都没受,真的!”
燕行歌忽的用力将她抱紧,那渐渐收紧的力道,似乎要将她嵌入体内,与他融为一体。
琅月被勒得有些疼,秀眉蹙了起来,但为了让燕行歌平复情绪,她硬是隐忍着,一言不发地任他紧抱。
良久,头顶传来一声轻叹,燕行歌缓缓松开了她,埋头自她颈侧,低喃道:“抱歉。”
琅月知道,他这一声道歉是因为弄疼了她,也说明,他已经调节好了心情。
她笑了笑,道:“一点都不疼。”
之后的事,燕行歌不知为何,没有再问下去,琅月便也没说。
自从老乞丐说她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之后,她就不想让燕行歌知道太多关于老乞丐的事……她害怕,燕行歌也会察觉到,她竭力想隐瞒的一切。
琅月知道,纸终究是保不住火的,但她希望,那一天可以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那样,她就可以再多陪在他身边一会儿。
人就是这样的,越是缺失,越是贪婪。而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贪恋不该属于自己的,却放任自己沉沦,在堕落的深渊中,等着她的除了死亡,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
琅月轻闭上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去想……
“累了么?”燕行歌低声问。
“嗯……”
他轻抚着她后背,柔声道:“累了就休息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好……”
她唇边勾了淡淡弧度,靠在他怀中,安心的阖目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