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哄的人散去了，肖禾和司湳走出了自习楼，喧闹的一楼大厅又回归了周六该有的平静。
两人挑了条小路，树木遮挡了日头，肖禾踩着地上的斑驳光影。
“教授，你也太阴险了。”她突然说。
“嗯？”
肖禾抬头看向他，“学生们还是怕你的，你吼一句，就没人敢胡说了。”
司湳注视她，关注点很奇妙地放在了“吼”字上，“都是成年人了，说服教育、良性沟通就好了，吼多伤和气。”
“哎呀，也没说非让你吼，就是说一下，大家以后就不敢造谣了。”
“说什么？”司湳问。
肖禾不知道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让他这么一逼，心里话直接倒了出来。
“说咱俩就是普通关系啊，你没听人家都造谣说眉目传情了，放任下去，今天拉拉小手，明天没准儿就结婚造娃了！”
司湳的关注点再一次发生了神奇的偏移，他挠了挠耳朵，“虽说是这样，但读博期间结婚的人确实挺多的，毕业典礼抱孩子的也不少。”
肖禾被气傻了。
这是重点么？
她决定从利害关系给他解释，“我倒无所谓，你是老师，让科大知道你和一个隔壁学校的女学生有情况，找你谈话怎么办？”
司湳气定神闲地撩开帘子迈进食堂，丢下一句“找我谈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直奔卖汤的窗口买了两杯绿豆汤。
吸管插进去一杯，递给了肖禾。
肖禾正说的口干舌燥，走了一路又热又累，接过来就是一大口，咽下去后才问：“怎么突然买绿豆汤？”
司湳淡定地回答：“怕你上火。”
……
的确够让人上火的。
今天太热，两人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吃冷面。
买的时候肖禾不要命地还想加几块冰块，司湳不让她加，扭头就要走，肖禾追在后面，“不加不加，等等我。”
她坐下来吹着小风，吃了两口已经凉快了不少，心道幸好没放冰，不然大五月被冻的牙齿打颤可还行。
这么想着，背后忽的传来两声“肖学姐”，她正吸着面，听见这叫魂一般的喊声，呛了一下跟着咳了几声，掩着嘴回头看去。
是徐季阳的室友，以前见过几次。
她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心道，这都能遇见。
“学姐，刚刚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但是没敢认。”
肖禾应付着笑了几声，“是么？”
要扭回来的时候，那人又接了话，“是啊，太漂亮了，看呆了，哈哈。”
话落，那桌另一个人哼哼了两下，似乎是在提醒他司湳还在呢。
肖禾面不改色，她突然觉得作为一个学姐，有必要关心关心学弟。
“快要答辩了吧，论文改得怎么样了，晚上睡得还好么？”
安静了。
很好。
她扭回头，看见司湳垂着眸，手抓着筷子一心一意地在和碗里的面互动，嘴角却毫不遮掩地噙着笑。
她心道，你倒好，一会功夫看了两场戏了。
“教授，又看戏呢？”肖禾不爽发言。
“嗯。”
司湳抬头挑眉，答得坦坦荡荡。
“你……”
他没等这个“你”继续，张嘴蛊惑地问：“所以温柔学姐和元气甜妹，你选哪个？”
肖禾脸刷的一下红了。
他果然听到了，还能如此魅惑地复述下来，可恶。
肖禾低头捞起一口面，出神地吹了吹。
“冷面，你是要把它吹热吗？”
肖禾定睛看了眼面，可恶！！
她一筷子塞进嘴里，吃死自己，就不用面对这种尬局了。
过了几秒，她察觉头顶的那道视线还在，吞下嘴里的面，没好气地把问题给他抛了回去，“所以你选哪个？”
“我都……”
下意识的回答突然顿住，话音戛然而止，这两个字像是静止在空中一样，半晌挥之不去。
肖禾也跟着静止了。
“我都…有点好奇。”
和缓的柔风从窗口漫进来，从她的脸颊游走到心窝。
发丝浮动，心也荡漾。
两鬓的碎发是涟漪，心间却是波涛。
最终两人都没再说话，沉默地低头吃起来，一顿饭算是相安无事地吃完了。
要走的时候，肖禾像往常一样，端着碗和筷子起身去送餐台。
刚迈出两步就有人叫住了她。
“同学？”
肖禾不确定是不是叫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拨人，坐着两个女生。
“同学，你用过的纸怎么不一起带走？”
肖禾往餐桌上一看，扫了一圈才发现最里边的确有一团纸。
这一排位置比较特殊，桌子有一边嵌进了窗户下面，那一小团纸就在浅灰色窗台下面藏着，不仔细看还真就忽略了。
她也是够冤，这一团根本不是她用的，自己用过的就在手里攥着。
肖禾本来想说“刚刚没看到”，但是那不就承认是自己用的么？
她微笑着解释：“这个不是我用的，而且我刚才——”
“不是你用的，你都在这个桌子吃过饭了，就不能顺手带走么？”
语气很不好。
她余光看见身旁的司湳似乎动了动，立马用胳膊碰了他一下。
然后她微微一颔首，语气少有的清冷，但嘴角仍然保持着淡淡地笑，“抱歉，的确应该带走，是我疏忽了。”
话落，她走回餐桌旁，还没来得及伸手，那团纸已经进了司湳手里。
她抬眸看见司湳眉间微蹙，轻声说了句：“走。”
两人离开了。
出了食堂，司湳把人带到树下，就看着她也不说话。
肖禾本来情绪也不是很高，今天这一顿吃的，被打扰太多次了。
但是看见司湳这个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气鼓鼓的？别皱眉了。”她都想上手了，给他把眉心抚平，“说话。”
“你当我在气她啊。”司湳说。
他顿了顿，“不是你的过错。”
杨絮飘动，肖禾抬手挡了一下，“她也没说错，我在那吃了，顺手带走很正常。”
司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是你没必要道歉。”
“我不觉得人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承担后果，以及道歉。”
“教授，”肖禾开口叫他，“我不是在向她道歉，我的歉意是来源于我自己的内心谴责和道德律令。这个小疏忽最后会增加清洁人员的负担，尽管只是一团小小的纸，但是道理和事实就是如此。”
“我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圣人，也不是电视剧里菩萨心肠的女主角，我只是有着一个人最基本的反思批判能力。”
肖禾看面前的人还不说话，便换了副语气，“解决问题的方式有很多种，我选择了最简单的一种，没必要和小朋友争吵，你说对不对教授？”
司湳望着她，“没必要和小朋友吵架，你也没必要用对小朋友说话的语气和我说话。”
肖禾笑了起来，刚才的不快全都没了，“你承认我说对了。”
“你搬出哲学那一套，我说不过你。”司湳说。
肖禾把手里接住的杨絮拍在他直挺的肩上，“这哪是哲学，这就是生活经验嘛。”
她笑着转身，司湳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从食堂慢悠悠往回走。
兴许是天气不错的缘故，这一周拍毕业照的学生多了起来。
朝闻路的槐花开的正盛，馥郁的花香顺着风蔓延了半个校园。
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摆着各种动作，做着各种表情。
他们嬉闹，在树下，在花下。
留念，在此刻，在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