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毅的余光落在坐在身边的儿子身上,他很多年没有这么认真的观察过一个人了。
从他父亲去世，他承担起程氏集团的重担开始，他就没那么多时间去观察别人,他的时间都花在如何跟老员工斗,对手斗上。
他对孩子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执念，他觉得一个伟大的人是不必执着于传宗接代的,反正成功的老子后面总是不成器的儿子，就算运气好,儿子成器，孙子也成器，但老子死都死了，也没太大意义。
所以程毅比起培养自己的孩子,更愿意把精力花在公司上，他能活到多少岁，就要在这个位子上坐到多少岁。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不培养，否则也不会把程允飞带在身边,寒暑假安排他去国外的分公司学习,可这种培养不是他亲力亲为,他也没有那么关心程允飞。
甚至于连程光远，他也没有太多感情——彭瑶爱小儿子，他却只觉得那只是个“失败品”。
生来孱弱,别说带在身边当继承人培养，甚至连学都没有上过，请的家庭教师不知道被他赶出去了多少个。
这样一个任性,骄纵,又容易歇斯底里的孩子,程毅从没想到让他继承公司。
结果到了现在，他才发现程允飞不是自己的孩子，而程光远已经废了。
程毅在心里叹了口气。
来之前老员工跟他说，让他面对顾渊的时候别太严厉——一个从小被养父母虐待的孩子，把他笼络到手不是件很简单的事吗？就算程毅不是慈父，也总能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程允飞那孩子毕竟不是真正的程家人，再能干也不能继承公司。”老员工也是真心实意为程毅着想，“你不能自己爽了以后就不考虑公司，没有继承人，到时候董事会要乱成什么样？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集团就完了。”
“这也是你自己造的！”
老员工气呼呼地说，“你没法忍受有人跟你争权，把董事会那些人压得死死的，你自己手里握着百分之六十的股权，你真出了事，股权给你老婆孩子一分，但凡董事会里有心思活络的，程氏集团还姓不姓程都不一定。”
“古代为什么除了嫡支都要分出去？”
老员工，“因为资源只有那么多，不分出去，家业只会越来越薄，儿子分一分，孙子分一分，越分越少。”
“顾渊再怎么说也是你儿子，你把他认回来，对他好一点，也算多一分保障。”
老员工觉得程允飞不是程家的种，他要是遗传保姆那一家人的无耻和贪婪虽说不是坏事，但正常人都不会让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继承自己的一切，程毅就算愿意，他也不敢。
而亲儿子程光远是不用指望了，能顺利换肾，没死，那就可以躺着享受一辈子。
至于顾渊……
老员工的意思让他先笼络，等培养几年感情，正好顾渊也大学毕业了，再慢慢调|教，反正程毅还没老，还有个至少二十年可活。
但老员工也隐晦的建议，程毅可以跟彭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两个情人给他生孩子。
老员工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商业联姻，感情是有的，但更像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并且是那种可能会在背后给一刀的战友，但也正因为这种不稳定的利益结合，所以他们的关系反而比纯感情结合来得更牢固。
程毅虽然当时没回话，但也确实在考虑。
即便他对传宗接代没执念，也不意味着他想把集团给外人。
原本程毅设想的是不必把顾渊认回来，都这么大了，再过一年就满十八，眼界三观差不多已经成型，一个在县城长大的孩子，思维模式固定，再想改变不是件简单的事。
相比之下，程允飞至少在眼界和思维模式上胜过顾渊，到时候他再好好带带程光远，把他的性格扭过来，等他“离开”以后，在程允飞的帮助下，程光远好歹能撑到下一代的继承人长成。
程毅收回了余光。
但老员工说的也没错，顾渊好歹流着程家的血，好好培养，观察几年，未必就真的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就算他真的没用，程家也不是养不起。
媒体已经曝光了，不认也得认，还不如往好的方向想。
快到酒店的时候，程毅忽然面无表情地说：“你把赵美丽送进了精神病院？”
司机慢慢放缓了车速，让父子俩有更多的时间问答。
顾渊语气自然，但带着浓浓的自责：“我妈她自从看到网上的那篇文章以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我原本是不想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我能照顾她。”
“但她跟我爸……”
顾渊叹了口气：“我怕我哪天不在家，回家的时候得看到他们其中一个人的尸体，而且之后我要上学，不可能一直请假，不可能整天盯着他们。”
程毅来之前并不知道儿子要把保姆送到精神病院。
早上他也在顾渊家不远处。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顾渊策划的，不然事情刚曝光不久，人渣两口子就一个疯一个残？
可是很快，程毅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渊要是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伪装那么多年。
伪装一两年是聪明，伪装十年是狠得下心，但从出生伪装到成年，这就是怪物了。
长久的伪装，图的就是得到机会以后，能够一击必杀，不给敌人留一点机会。
像这样的怪物，他们之所以放低姿态，不是因为不得不放，而是为了更轻易的达成自己的目标。
姿态越低，所图越多。
但程毅更愿意相信顾渊是个心软的懦夫，也不敢相信顾渊会是这样一个怪物。
程毅：“你想过以后吗？”
顾渊的脸上露出恰到好的迷茫神色。
“以后”这个词，对一个高二学生来说太远了。
对多数学生来说，“以后”意味着可以进入社会，自食其力，有美好未来。
可这种“以后”不会给人实感。
“这次我过来是专程来接你的。”程毅微眯起眼睛，“你还未成年，需要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