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变化太大,大到他们哪怕占得先机,都无法掌控局势,难怪先人常说,身在朝局难免波谲云诡,虹吸天下。
裴朗这辈子不是单纯的武将和忠国公府公爷,而是东禹血胤和我朝隐患,太平日子终究是奢望。
“在想什么?”裴朗把她护在怀里,少有的安稳就是这个时候。
“你怎么办?”
她总是要敏感一些,未雨绸缪不是坏事,裴朗不是在东禹长大的,相比东禹,现在的朝廷,才是他们这一代武将的毕生的追求。
现在告诉他,多年功名尘与土,无非替他人做嫁衣裳,裴朗的心里未必就比她好受多少,比起身伤,丢了信仰更加惨烈。
他今后,究竟要为何而战,到那时,这些手底下的将士会如何看他。
裴朗抚着她的面容,“不用担心我,我分得清是非,东禹的情况比我们想象地要复杂,至于朝廷,真有那一日的话,我们一直都是友国。”
“远容,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不要着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保护好你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他攥紧杜远容的手。
“要变天了吗?”
“已经变了,从前的屋檐遮不了的大雨,该换个大的。”
杜远容缩在裴朗的怀里,头蹭着裴朗的下巴,还好这次她来漠北了,要是没来,说不准很长一段时间会见不到这个人。
漠北不远就是东禹,“别让我找不到你。”她只能说这句话。
“好。”
“明天可以带我看看这座城吗?”
“好。”
她又捏着裴朗的耳朵,裴朗赖不掉,只能由着她去,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是多久。
一声咳嗽声从外头传来,“裴行玉,可以了,出来吧,我妹子还能跑了不成?”
裴朗不禁要扶额长叹,杜永江真的很煞风景。
手底裹紧杜远容身上的被褥,把她藏在被子里,横抱着走出去。
不能把杜远容留在这里,不然总有人要坏事。
杜永江在外头候着,看见裴朗抱着杜远容要往自己的营帐走,立刻就拦了下来,手里还要接过自己妹子,被裴朗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你让我妹妹明天怎么见人?”
“曳白通报的时候,喊的是夫人。”
杜永江哑口无言,根本就是坐实了两人的情况,想过去和杜远容说两句话,还被裴朗一个转身扫没了机会。
“就这样说。”明显就是不给别人抱走的机会,她在被子里笑得合不拢嘴。
“行,就这样说,可以了吧!瞧你那个小气巴拉的样子。”杜永江大声嚷嚷着,引得小兵注视过来。
原来裴将军是这样疼媳妇的,小舅子都不怕,是条汉子。
杜永江的脸色变得沉静,听得出来是二哥出于礼法的约束,“远容,注意分寸。”
这是家学的影响,哪怕杜永江是个武将,他也会刻画在心,杜远容只要是他的妹妹,那就要守杜家的规矩,要自持。
“平明,她很好。”明明不是在说自己,可裴朗觉得,杜远容会委屈,“不要过多苛责。”
若是裴朗现在低头,一定能看到她此刻哭得厉害。
是了,她从小到大,想要的都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哪怕护她之兄长,都不能时常陪伴,只有这个人,还知道她需要什么。
是苛责吗?好像是的,自从杜远容进了营帐,他就没有宽慰过她,劈头盖脸的就是责骂,自己好像活成了父亲。
明明应该对妹妹嘘寒问暖,却反其道而行之,原来自己嫌弃的那个,冷漠的杜氏家风,也影响着他自己。
可杜远容却从来没有怨怼过,她好像一直都很平静,她凭着杜府上下的视若无睹,从那个宅子走出来了。
在这个子女多的杜家,那个杜远容分不到长辈疼爱的杜家,她在乎所有人的感受和处境,她最懂事,却越是被轻视。
“夜里凉,要注意身体。”这是作为哥哥的弥补,希望她能够感受。
裴朗快步走向主帅营帐,把她轻放在榻上,打开罩住杜远容被子的一角,发现她眼眶红得厉害。
“二哥其实,人也不赖。”
他揉着杜远容的头发,“还知道关心别人。”
“当然,那是我的骨肉血亲。”
裴朗熄了营帐的烛火,在她身边合衣躺下,“那你知不知道,你二哥只有这一床被子?”
瞪大了她的眼睛,“那怎么办,你快让人收拾一床出来给他,快去。”
就这样,睡着前的一段时间,留给了帮杜永江收拾床褥。
市集—
漠北最近的市集,往来商队极多,是个几国之外的自由区,但也说明这里治安纷乱,富极富,穷极穷,恶极恶,法理之外地。
军营里没有什么可是带杜远容看的,裴朗只能带她上市集来走走,倒也不怕有危险。
有什么穷凶极恶,比裴朗这个漠北战神的名号响,寻常商贩都是头都不敢抬。
漠北不同京都城,对女子管教严,她不需要带帷帽,脸上的表情十分明显。八壹中文網
“你笑什么?”
裴朗见她上了集市,嘴角就没下来过,市集就这么好玩吗?
“带你出门就是好,东西省得七七拿,价钱都省得讲。”
他才明白过来杜远容在笑什么,合着自己就是来压场子的,不过,她要是开心也没什么,早晚讨回来就是了。
“市集上乱,不要离开我太远。”
“知道啦。”手牵得紧,她也跑不开。
正走着,前面湍流的人群突然一窝蜂的往回跑,人群慌乱中差点一不留神地要被撞到,裴朗将她护在怀里,回头看着前面的情况。
她仰起头,“出什么事情了。”
“是部族的人。”
杜远容探着头看向前方,幸好那个人还能控得住场。
前头那个部族的大汉像是还在尽力勒紧缰绳,面容憋得通红,手臂青筋暴露,入秋的天气额头还在淌着汗,嘴里说得别人听不懂的言语,听着很是着急。
马蹄不停狂踏,就是控制不住的向前驰骋,周围的人群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那人像是来买马的。”她说出心里的假设。
“是,可惜烈性未驯。”
难怪被人试骑的时候,发了脾气,现在还在不停的嘶鸣,拼命地要把背上的人甩下来。
背上的外族大汉经不住马匹疯狂跳跃地折腾,缰绳脱了手,狠摔在地上,幸好周围亲近的人,忙把他从马蹄下扯开。
烈马没了桎梏,自己开始肆意横行,原本渐渐安定的人群,又开始躁动,离她和裴朗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