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水皖楼遇见,自己差点摔下楼去,是他出手相救,想必那时的他便已经看出自己的样貌与他娘亲相似了吧。“你……是不是很早就看出了我跟你娘亲长得很像?”
赵如凝抚摸着自己的面颊,两腮之间由于宁懿寒的过度用力,而出现了红红的指印。他没有说话,转身回去桌边坐好。那挺拔的背影有些松懈下去,赵如凝知道,他是有些卸下防备了。“当初你说不想娶我,也是因为这个?”
也不知为何,赵如凝竟问出这句话。说是好奇,又像是追根究底的试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干什么。“唔……”宁懿寒鼻腔里发出轻微的叹息。这算是回答吗?赵如凝有些迷惑了,不光是对宁懿寒,更多的,是对她自己。“想靠近,却又逼着自己远离,你说,这算什么?”
宁懿寒望着窗外幽幽地说。月亮的清辉投射在窗户上,房间内虽没有烛火,却也能看个清楚透彻。明明方才进门之前,天边尚有晚霞,一转眼间,月已挂上枝头。宁懿寒的话,一阵一阵叩击着赵如凝的心房。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面对宁懿寒苍凉又孤寂的背影,刹那间有了感同身受的错觉。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又何尝不是这般呢?她渴望父爱,可父亲早逝,渴望母爱,可母亲却一味地对继父卑躬屈膝,甚至连给自己的爱都像是要经过继父的许可,才能给予。她累了,很想无条件地接受炽热又强烈的爱,无论,亲人还是朋友。当然,她从未奢求过,会有爱人。直到,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是赵潋奇敞开心扉接纳了她,包容她,温暖她,让她感知到这世上是有这样一份不求回报的感情存在的。所以,她开始对赵潋奇产生情愫,产生依恋,甚至,产生爱意。可终究,天不遂人愿,他们没等来希望,倒是等来了诀别。在遇见宁懿寒之后,事情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冷淡,他的孤单,他的落寞,他的暴戾,无一不在提醒着赵如凝,曾经的她,也是如此面对外界所有人的。因为得不到,所以索性将自己封闭起来,不去想,不去念,就不会失意,不会绝望。她,与他,看似矛盾不合拍,实则是如此的相似。就像是两只刺猬,在遇见之初,相互攻击,相互排斥,可细看之下,他们都有着柔软的内心。只差坦诚相待的这一步。“是怕再次失去吧。”
过了良久,赵如凝从思绪中游荡出来,给了宁懿寒这个答案。就是这个答案,将宁懿寒从困顿中彻底解救,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此刻如同洪水一般冲溃堤坝,朝着感性的河流奔腾而去。他回身,望着赵如凝,此刻,他心中想着的再不是那个失去了十几年的母亲,而是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女人,这个女人似乎比自己更了解自己,她能看穿自己心事,能洞察做自己的小心思,虽然有时候聒噪无比真让人讨厌,可是,自己总是对她恨不起来。他缓缓站起身来,眼中闪烁着晶莹的光,在这不算明亮的房间里显得明亮不已。赵如凝从未见过他的这种眼神,一时说不出心中的感受,她没有动,静静地站在原地,等着他靠近。“所以,你也害怕失去吗?”
宁懿寒在她面前两步的距离处停驻,没再向前,因为他不确定赵如凝的态度如何。“有谁不害怕失去呢?”
“你失去过什么?”
赵如凝浅笑,“你应当问我,得到过什么。”
宁懿寒愣住了,是啊,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呢,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除了这个可有可无的少宫主身份,自己几乎一无所有。“真可笑,为什么这世上竟有这么多人,两手空空。”
“人生,兴许就是一个从两手空空到满载而归的过程吧。”
两人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夜晚,说起了不平常的心事,就像是彼此的树洞一般。“你也许可以,我不行。”
宁懿寒有些沮丧,“这十几年来,我从拥有一切,到两手空空。”
赵如凝知道,他在追思母亲。“她不在了,你还有别的人,别的事。我也曾与你一样,从拥有一切到两手空空,落差之间,我想的也是放弃,是筑墙,将一切隔离在自己的感官之外。可终究……”赵如凝想了想,“终究,你会遇见一个人,他能将你的心结慢慢解开,让你重新打开所有感官。”
“所以,我遇见了你。”
宁懿寒带着起伏的心跳,望着赵如凝。她的眼眸如春水泛光,盈盈流转之间,弹出了动人的乐章。此刻,她也望着自己,是否意味着,他,与她,已然心灵相通。“我不知道……不清楚……”赵如凝略带回避,她从未如此深情地与一个人对视交谈。“那便用余生好生想清楚。”
宁懿寒已经走到了赵如凝跟前,用他那灿烂若星河的眸子直视着赵如凝,这一次,赵如凝在他眼中看见了完整的自己。“余生……”赵如凝正揣摩着这句话,下一秒,双唇便被柔软覆盖。这熟悉的感觉,是那次山崖边,迎合着潺潺流水的初次碰触;是为消宫人疑心覆上的强横;是解决单熙栎被他撞见时,略带醋意的跋扈;还有寒冰洞中,那模糊的蜻蜓点水……这些情景一下子全都涌入了赵如凝的脑海。不知不觉间,她与宁懿寒已经有了这么多经历,而自己也在这些经历中,慢慢卸下了对他的防备。非但卸下防备,还对他开始有了依赖。否则,这一次宁浩阳的邀约,她不会第一个想到找宁懿寒寻求帮助。要知道,曾经的她,可有着只身杀上云浮的勇猛。不觉间,宁懿寒的手在赵如凝的腰上收紧,赵如凝被这力道困住,不得不将整个身子扑向宁懿寒。二人正在缠绵悱恻,深陷彼此呼吸之中难以自拔之时,门外又响起了宫人禀报的声音。“启禀少宫主,少夫人!”
宁懿寒听罢,渐渐放开了赵如凝的双唇,当然,还留恋地轻啄了几次。“何事?”
他低沉着嗓子问道,这声音从胸腔传入赵如凝的耳朵里,她闭眼听着,像是酒醉未醒一般,紧紧靠在宁懿寒怀中。“宫主请了少夫人说话,可一直未见少夫人前去。”
“下去!”
宁懿寒轻声呵斥,手掌摩挲着赵如凝的发丝,“他叫你去,你敢不去?”
这句话是调侃,也是挑逗。赵如凝像是噩梦惊醒一般,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来找宁懿寒的目的,她攸地从宁懿寒怀中撤离,可由于方才的热吻,她还有些眩晕。宁懿寒见状笑了,这是第二次,赵如凝见到他这样的笑容。“我陪你去,以后,我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