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音竹本是不觉着有什么怪异的,二人是兄妹,妹妹嫁人,兄长不舍,也是情理之中。可赵潋奇的梦呓之语让她开始怀疑。“凝儿……有我在……不要嫁人……”赵潋奇的表情逐渐变得哀伤。周音竹越听越觉不对,但又不敢妄下结论。要说这赵如凝失踪了十几年,就这么骤然出现在燕然,确实令人怀疑,可赵府没人说什么,她一个外人也不便多言。那日接风宴见到她,也不过尔尔,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倒多了几分江湖气息。周音竹当时也没多想,只料这些年应是吃了不少苦头,为保生存,才保留了那些习气。可要说她与赵潋奇之间的那些牵绊,周音竹一个外人,是断断瞧不出来的。这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却又不死心,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那日接风宴初见赵如凝的情景。接风宴上,当单熙栎提及求娶赵如凝之事,他们兄妹二人神色确实有些怪异,且不说一个待嫁之女该有什么表现,只说她师哥单熙栎提出婚约的时候,赵如凝并没有看向父亲赵宇天,而是直直地看向了自己的兄长赵潋奇。婚嫁求娶皆是父母之命,她为何独独看向了自己的兄长?“水……水……”赵潋奇的梦呓打断了周音竹的思绪。“好好,潋奇哥,我这便去取水。”
周音竹说着起身,却被赵潋奇一把拽住了右手,吓得她愣在原地,再一听他口中喊的,却是赵如凝。“不……不要离开我……凝儿……”周音竹只觉浑身颤抖,但又不能愤然甩开他的手,毕竟现下他尚在恢复之中。“潋奇哥,我是音竹。等着我给你取水来。”
说了这句话,她将赵潋奇的手轻轻放回床榻,然后走了出去,心中百味杂陈。宁懿寒一路跟着单熙栎来到城外,望着他直直地赶往江边的一处小屋,逗留片刻后,又东张西望地赶去别处。宁懿寒趁他走远,溜进小屋去看了看,陈设简单,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他刚想转身离开,却在门后的衣架子上看见了云浮徒众的腰带。云浮的腰带不同于别的,有着金丝勾边的云纹以及震啸山林的虎头。宁懿寒心有疑惑,又去翻了床边的衣橱,打开了,竟在里面发现了好几套云浮徒众的衣衫,甚至还有那专属于自己的面具!虽然锻造工艺远不及自己的面具,但有七八分相似,便已经可以以假乱真。有了这些东西,云浮在江湖的名声,只怕就是他给坏的。宁懿寒沉下心来,决议想个法子,好生惩治这个恶徒一番。周明远一直怀疑单熙栎的居心,于是半夜无法入眠的他,匆忙起身往齐府赶去。齐清霂正在简单收拾着行礼,听到敲门声,他先飞上屋顶去瞧个究竟,这才开了门。“周叔,何以深夜前来?”
周明远先掩上门,将齐清霂拉至大堂,那儿只点了一根拉住,屋内昏暗无比,他看了实在感慨。昔日风头正盛,如今破败不堪。“我那府上也不安全。”
周明远开门见山,“我那顽徒只怕与云浮脱不了干系。”
齐清霂之前确实也在怀疑单熙栎,可不论如何,今日,是单熙栎救了他。“周叔,的确,我之前也怀疑过熙栎,可今日——”周明远赶紧打断齐清霂,“便就是今日,我看出了些端倪。我对不会武功,但也在练武场上见过,什么是点到为止,什么是招招致死,我老头子还算分得清。”
齐清霂听罢不得不相信周明远,毕竟历届武林大会,周明远都是坐在看席上,预备着替各位大侠们治伤的不二人选。“整个燕然城百姓都知晓赵府和齐府已然破败,且这几日,我都是从后院小门进出,那云浮又是如何知晓你与你爹还活着的?”
周明远的话让齐清霂心中的疑虑得以释放,再细想之前的桩桩件件,单熙栎的确很可疑。“那现下如何?如若不去你府上,我与爹还能去哪里?”
周明远灵光一闪,“去赵府,或许,最危险之地却是最安全之地。反正我那顽徒也已经给赵兄立碑,暂时也不会想着去赵府。”
齐清霂回忆了一下赵府的地势,“可赵府四面八方都是出入口,我与爹很容易被发现。”
周明远想到了地窖,“赵府不是有个地窖吗?”
“是个冰窖,怕是不能住人。”
周明远答道,“如今已是入秋,地窖乃是冬暖夏凉之地,虽存有冰块,但在入口处住人,接近洞口,想来也非不可。虽是下策,却也是唯一的法子。”
齐清霂无奈点头,“现下,也只能这般了。”
齐清霂将父亲连夜安顿在了赵府的地窖内,果然入周明远所说,那地窖接近洞口处却没有那般寒冷刺骨。安顿好时候,天边已经鱼肚白,他忽然想起周音竹还在看着赵潋奇,于是急匆匆赶过去。周音竹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即将被天光湮没的星星,彻夜未眠。“音竹。”
齐清霂略带歉意地看着周音竹。“来了?休息得如何?”
周音竹并未责备。“云浮又派了徒众来我家,简直是赶尽杀绝!”
齐清霂说起来一脸的愤怒。“什么?云浮怎会知晓你们还在府上?!”
周音竹吓得站了起来,盯着齐清霂,眼中全是惊愕。“周说,怕是熙栎……”齐清霂及时收声,他在观察周音竹的表情。“是他,我倒也不意外。”
周音竹面不改色地说着,“那粉末之事他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
齐清霂轻轻点头,忽而又想起了赵潋奇,“对了,潋奇……”他转身去到床塌边,看到他样子安详,睡得很熟,心中也算是安了下来。“快给他更换衣衫吧。我先回去了。”
周音竹有些意兴阑珊,可是齐清霂终究没有发现。赵如凝等了一天,都不见宁懿寒回来的身影,她有些着急,并不是因为想念,而是因为他承诺的那句话。想来,他如果开口让自己想辙,定会兑现诺言的。只是,她有许多疑问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个清楚,一个如此喜怒无常,暴戾冷傲的少宫主,身上自然是带着各种秘密的。今日苍术似乎也不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启禀少夫人,宫主要您前往大殿,有要事相告!”
云浮宫人说完,便站在门外等候。赵如凝想装作没听见,不料,那宫人又再通传了一次。赵如凝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跟着宫人前去大殿。此时,她的心里,想着的竟然是宁懿寒。若是他在,想必她心中的不安,能减弱许多吧。因为即使他无法反抗宁浩阳,但至少他站在自己身边,便多少能给点勇气。可是,越是需要他的时候,越是不见人影。这一刻,她有点生气。赵潋奇在做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的周围全是猛兽,可无奈他被困泥沼,四肢无法动弹。岸上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很想伸手过来救他,可她自己都被五花大绑,离赵潋奇越来越远。“哥哥!”
那个身影在拼命挣扎,口中不断地呼唤着赵潋奇。“凝儿!”
赵潋奇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脸上全是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