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想着,却突感脖子被颈间那本就大小不合的衣襟勒缩得水泄不通,身子被人莫名其妙地拽着,直直往后拖移。
一时之间,顶顶难以呼吸,花茯苓竭力侧转了脑袋,才探得背后是一只泛着些许青筋且颇有力道的少年的大手,那只厚实的手抓得十分牢固,正将她拎拖着往山下走去。
于是,两只小手急忙本能地急急扒扯住脖颈上紧箍不放的衣领,想让那后扯的衣领松缓一点,哪怕是一点点......
“咳咳~哎呀妈呀~小子你倒是轻一点儿啊!我是患者!患者!你斯文点儿!”
“唉~~天杀我老腰搁着了!咳咳~真搁着了!~乖乖滴娘亲唉~”
......
一路上,咳嗽喊叫连连,花茯苓犹如那咸鱼翻身、哪吒闹海般挣扎闹腾。然,所过之处,徒留两条少女脚后跟拖拽翻出的长长泥痕……
御千玺:“既然听不见也动不了,我倒不介意请人帮你一帮。”
苦兮兮~呜呜啊说什么了啊~这只鸡果然小肚鸡肠得打紧,连打鸣都这般小气,鸣得趁人不备不说,还这般难闻其声。
一路磕磕碰碰,跌宕起伏,那厮总算没让她失望,蛇蝎心肠得狠,大抵是来了变态兴致,竟迟迟不下令让他的属下松手,颠簸得她屁股生生疼!
思来,她大概是这天底下混地最惨的恩公了……
……
金光镀照当头,灵秀佛圣间,红尘漫路,端端三人行,或多了祸害?或多了福星?凡尘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絮果兰因,焉知福祸……
……
“啪!”
“啪!”
“啪!”
一记记响亮势如怒涛的巴掌重重地击拍而下。
女人高贵艳丽的脸上布满了怒色,却难掩仪态风流。
“废物!连人去哪了都不知道!留你们有何用!若是耽搁了明日的大典,仔细你们的脑袋!”昭贵妃对着一干软跪在地上素来负责服侍御千玺的贴身婢女们严厉地问责道。
那三个婢女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吓得不敢作声,跪在地上直瑟瑟发抖,却仍极力地维持着酸麻慌乱的跪姿,不敢有半分差池。脸皆红肿了一大半,五指长印根根分明。
旁边的几个小婢女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听也不敢见。
“没用的蠢材!”
“韩尚宫。”顿了一会儿,昭贵妃轻闭了睫羽,敛了眼中怒色,冷冷地对伺候服侍在她身边多年的老嬷嬷道。
“奴婢在。”韩尚宫十分恭敬地上前。
“将这些个没用的婢子拉去劳役司,明日若还不见殿下踪影,就直接把她们送去刑戒司!”
“是。”
边上几个小婢女闻言,面色铁青!
刑戒司是什么地方!活人进,死人出!!!
宫人都说那里刑法严苛毒辣,手段果伐决绝,进去的宫人生不如死。即便是路过,胆大的宫女都是要回避的!
三婢女一听,脸色大变,惨白不堪,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吓得慌了神,苦苦哀求道,“贵妃娘娘,奴婢知错了~求娘娘开恩~不要送我们去刑戒司,求贵妃娘娘开恩呐~”
“是奴婢们失职,奴婢已经知错了~再也不敢犯了,贵妃娘娘,求您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地上三人声嘶力竭地哀求着,拼命磕头如捣蒜,手却已被韩尚宫带进来的侍卫钳得死死的,往殿门外拖去。
“今日大殿真是好生热闹。”
那三个被钳拖住的婢女闻到声响,哀绝的眼睛中皆迸出一丝生还的星光,急急往同一方向量看而去,紧缩枯寂的瞳眸终于松弛了几分。
来者高立于殿门之外,身姿硕长,丰神俊逸,绯带束发无风自动,气度非凡,御千玺提了袍摆,不疾不徐踱步走来。
“母妃,怪孩儿一时贪景,耽搁了些时辰,自与他人无关,还望母妃切莫大动干戈,免得气伤了玉体。”御千玺走到昭若华跟前,免防她忧心,故编了套说辞与她说道。
花茯苓亦拖了越发沉重的步子遮遮掩掩地跟在他身后。自进宫门起,她便觉得乌云暗涌,一路上听得宫人打扮的宫娥、侍卫们皆俯身颔首,齐声敬称七殿下,不由得揣揣难安,如那惊弓之鸟一般,她哪里晓得这只鸡竟是天家的!宋阿羿啊宋阿羿,阳光可真毒啊!倒是有心了!
唯恐被那天家人群殴刁难,她特地隐了利爪,披裹着羊皮作足了恭敬乖顺状。
“贪景?我儿不是不懂分寸的人。这一去,险些贪掉了几颗脑袋。为娘倒是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何样的景色让你迷途忘返?”昭贵妃语中微有不悦,只是悠悠冷冷地摆了个手势,示意韩尚宫先把人松开。
她是个聪明人,对自己的儿子又怎会不清楚,除了军马场上的事情会分得一些心思,其他的,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见他上心半分,这次连招呼也不打便消失了好几日,要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正问着,却见御千玺身后多了一个小少年。那少年一脸稚气未脱,模样倒是说不出来的清秀。可穿著却十分寒酸,前身倒还勉强干净,衣裤后侧乃至鞋跟,却破破损损,皆沾了好些泥尘,比乞丐还邋遢。那少年一身灰头土脑的,全身不见光泽,唯有手上低劣的银铃铛还泛着些暗暗的银光。
昭若华目光一凛,玺儿一夜未归,又欺隐说辞,莫不是与此人有关!
“阶下少年何许人也?”直越过一旁的御千玺,昭贵妃高抬了几分音调道。
妇人目光刁钻犀锐如含刺长鞭,直看得她隐隐作疼。花茯苓心下一紧,方才从殿外便能感受到内里妇人不可忽视的雷庭怒火,如今又听得她言语苛厉,不怒却自威,观察其不善眼色,定是一个青出于蓝的不好惹的母夜叉!
遂,不待御千玺作答,她急中生智,手指头指向御千玺,搬出挡箭牌道,“我是他的人............恩人。”
昭贵妃观得这少年好无规矩,面色霎时冷如深水,愈发不喜,却听得她道“恩公”二字,不免又下意识地忧急看了御千玺一眼,但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随着少年话锋一转,昭贵妃与御千玺,乃至在场的所有人一样,神色悉数陡然一变。
“嗯,我唤作花茯苓,岩水村的,阿娘唤我茯苓便好。”
乡下人?!宫里人不少宫人暗地里投来异样的余光,怪不得如此没规矩,粗鲁不堪!
御千玺微微蹙了蹙如明剑般瑰俊的眉头,目色恹恹。
昭贵妃则面若冰霜破沉开来,顿了片刻。
“大胆!你这低贱的乡下草民胡说什么!”韩尚宫听得她一口一个“我”、“你”,还唤贵妃阿娘,竟将尊贵无双的昭贵妃跟她区区一介下等草民并提而论,立马不悦,出言严厉训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