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有他声,时不时有人投眼望去。
眸色深幽,并不见底,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直盯得花茯苓浑身发冷,御千玺俯下身来,离得好近好近,如同带有玩弄一般,悄声道,“是你的家人吧,你可要想清楚了。”
花茯苓收拢起僵硬的笑容,她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她自然晓得这话言外之意,弦外之音,城墙失火,安可殃及池鱼!
话音刚落,宋阿羿便加快脚步将两人隔离开来,扬名道,“我家这小子卖艺卖志不卖身!”宋阿羿现下心中十分恼火,不过放逐她半个时辰,这进展,都快亲上了!啧啧,臭小子的贫贱果非浪得虚名……
莲花姑向宋阿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口无遮拦,满口胡话。
莲花姑:“茯苓,他们是……”
不认识。好人,坏人,非人,谁知道呢。
花茯苓双肩一耸;“不熟,大概是迷路的香客吧。就是有点奇怪和....和凶.....看起来坏坏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想破口而出,却又有余虑。
……
“咳!”御千玺低声轻咳一声。
似乎在警告她水有深浅,话有好坏,掌中物,囚中犯更应自知,莫学小儿无状,害人害己。
花茯苓扯拉出一个假笑,貌似颇为识趣。隐隐暗自咬牙切齿。
莲花姑轻微点了点头,好似牵牵慈母对小儿女的温暖关怀,“茯苓,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走。”
目光柔切,花茯苓被这一莫名的举动烫得心中一痛一暖,此与良心无关,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如泉水捧心,春风润骨。
平生,从未有过……
“我……我……”她斜眼瞄了旁边的人,他脸色冰冷如常,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他会杀了我,真的也会杀了他们吗?
他要杀人的模样,她见过,可她感觉他现在不杀人的模样却像极了他要杀人的模样……
她心里很乱,有些慌,她终是有些无措地低垂眸眼,映入眼帘的是妇人略显岁月的手指,突然她很想再次握住莲花姑的手,一路家常,一路欢笑,回到——那个叫家的地方。
莲花姑见花茯苓对着自己的手有些发呆,眉眼弯弯一笑,笑她孩子模样,索性伸出了手,声如春风拂面,“走吧,回家。”
家......
“回......家吗......”
并非真金白银,珍珠玛瑙,不过是刻有岁月痕迹,沧桑起茧的手掌,可是却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花茯苓愣愣看了莲花姑一眼,心里竟有些混乱复杂。
“走啊!走啊!和她走啊!那是你心心念念的家人啊!”一个来自灵魂心底的声音钻脱出来,不停地在花茯苓茫然的脑海中回荡呼告。
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少女情不自禁,她的素手情不自禁微微扬起,颤抖的指尖沉重无比。
近了,近了……
每近一步,都如生淌鬼门关,爬过刀山火海,需要极大的勇气……
嘁,御千玺脸上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屑恶,可能对于这二货少年来说,为了自己,所谓家人的性命也不过如此吧。
男人近乎完美的脸上俊眉微蹙,似三月寒冬纷飞的大雪,这种轻蔑来自于意料之中的信然。
“真的可以吗……”
好像在问自己,也好像在问那个威胁她的男人,又好像,在问所有人。似拔越了千山万水,攀越了万里江山,终于,温热的指尖轻轻碰触,十指缠绕,不想分开……
御千玺面无表情,饶有一份兴致地看着欲落的残阳,并不施舍她半分目光。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那里就是你的家啊,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莲花姑笑道。
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种种思绪。许是手僵硬地无力了,粉嫩的手于冷风中无情垂下,冷风中的小脸美得孤芳自赏,如风中的雪莲独自盛开。
“我真的可以……笑着坚强离开的。”
眼尾余光暗然,随着小小少年掌心的垂落,俊颜剑眉间隐隐滑闪一抹斑驳难认的暗光,没有人察觉到那深邃而黑幽的淡淡眸光中少了些什么,包括他自己。
御千玺无意间瞥了瞥“少年”俊秀白皙的脸,却见“少年”眉间紧锁如云烟缠绕,神色似小小紫荆花一般结出淡淡的忧愁,让人顿时生出几许怜惜。
男人错开目光,直觉莫名其妙,如何竟错觉出这二货少年也值得他怀有一丝丝极其微妙的可怜。
一滴浓醋滴落鼻尖,花茯苓抹了抹酸涩的鼻梁,眼底习惯性地轻巧遮掩,自不会透半点忧伤,小小少年抬眸笑然道,“我瞧这里甚好。今日我便不回去了,呃……明日吧,明日,我再下山寻你们。”
莲花姑,“这……”
“不回去?这里油水不粘,整日粗茶淡饭有什么好?”宋阿羿环顾四周,一切皆不入他眼。
花茯苓狠狠瞪他一眼。
谁要他强行解释的!居然还解释得如此通透彻底!这下好了,她花茯苓不仅要忧心杀身之祸,如今还要忧虑这断头饭的清淡油水!论谁也料想不到这偌大光鲜亮丽的佛圣寺竟穷困潦倒,拘谨如此,这般一来,大蒜,姜片,米醋大抵是前途渺茫的。怪不得佛门之地也不敢开罪这位恶贯满盈的财神爷。
似借机驱赶般,花茯苓生气道:“宋--阿--羿!你不喜欢你就滚回去!”
御千玺眉梢一动,淡淡道“他姓花,你既姓宋,想来这花小兄弟并不是你家里人了。”
宋阿羿神色一动。
听这话语意,莫非……要动我家劳动力?!虽说花茯苓这小子百无用处,赖于家中,还倒贴了不少人头税,但是却也不能白送人家。
双臂抱于胸前,宋阿羿直言坦荡道:“三月前河边捡来的,俺阿娘捡到。俺管他姓谁名谁,没有人来领,我家捡来的那就是我家的!你若嫌事事顺心如意日子舒坦,也可以去捡上一捡,保不齐比这小可爱还祸害身心健康。”
花茯苓......我谢谢您.......
莲花姑方要附言什么,忽而左顾右盼,眉院深深,“奇怪,阿呆哪去了?”
宋阿羿:“娘,二弟还待在佛堂前呢。”
莲花姑连连拍额失笑,言语中略带些许自嘲,“是了是了!刚才寻得急了些,竟把阿呆给落下了!”妇人眉眼带了些不安,却依旧柔声对花茯苓道,“我先去找阿呆,你们也别磨蹭,快些来,这天可不等人的,况且,我还有事儿要与你商量呢!”
莲花姑温温柔抬手轻拍了拍花茯苓柔荑般的嫩手,这才退了几许欢喜的目光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那一刻,花茯苓竟下意识试图去抓轻轻覆盖在她手背上柔阔的茧掌,指尖所触的分离载满了莫名沉重的忧愁,望着莲花姑不直不宽甚至风中削弱的背影,渐行渐远,由距离拉扯澎湃开来的酸疼苦涩压得她模糊的心底越来越难受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