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如愿盯着他的背影,轻轻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说出的话语依旧轻柔,但逐渐染上了其他颜色。
“如果你不和我结婚,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女孩能来到傅家吗?凌琛,你难道不怕傅家的秘密因为你被人知道吗?”
“普通女孩子,是进不了傅家门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特意强调了最后一句,隔着还有三四米的距离,不再向前。
傅凌琛有些烦了,侧眸往后斜睨一眼,凝固住的表情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娶你。”
他一字一句说着,随手抓过椅子上的一套衣服,转身往外走。
越过凌如愿时,他的脚步毫不迟疑。
等到了门口,才稍作停留,最后丢下一句。
“我已经退过婚,少来骚扰我。”
这次说完,他径直去了楼上的书房,没有再搭理对方。
“……”
脚步声远去,凌如愿的神情瞬间变了。
她不甘心地蹙起眉间,温婉的外壳似乎在这一刻轰然裂开,露出了背后极端阴鸷的一面。
那个破秘书到底有什么好!
凌如愿气得浑身发抖,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居然说她是骚扰!
带着一肚子怨气往外走,但她不敢追上去。
因为上面不止有傅凌琛的个人领域,还有傅凌城的,后者才是傅家绝对不能碰的那个人。
结果,她刚沮丧着下楼,就看到家主回来了。
凌如愿死灰般的眼底马上亮了亮,想要上前告状,她知道只要她卖个惨,傅爸爸就会为她做主。
可她刚走出两步,旁边一道身影忽然从y型楼梯的另一侧走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如愿啊,看到你正好,有个东西想叫你帮我带给你妈妈。”
说话的人一派贵气,右手有一个飘花的墨玉手镯,但和寻常见到的不太一样,浓重的墨绿中又点缀着几丝很罕见的樱色,像是暗夜里盛放的牡丹。
何悦卿不动声色,只挡了凌如愿一步,也就是这么一秒钟的功夫,傅维礼就从底下走过去了。
凌如愿愣了愣,但马上摆出乖巧的模样,诺诺道。
“好的伯母。”
何悦卿微颔首,目光微微往上瞥了一眼。
她看出这个小姑娘要去告状,这幺儿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一趟,可别一下子就吵走了。
“那你跟我去厨房吧,刚到的食材你现在带回去刚好还在六小时保鲜期内。”
她说着带凌如愿拐去厨房,看着对方离开了才转身回去。
这偌大一栋房子,蛰伏在黑夜里,像是随时会合上巨口的怪兽。
何悦卿轻叹一口气,只觉得有点偏头痛。
和她用“牡丹花”这个网名和外孙扯皮时不一样,进入这个地带,就是另一个世界。
其实她也不是对凌如愿有什么意见,只是希望傅凌琛能尽兴地活而已。
生在傅家不是他自己选的,他大哥过早地选择了和父辈们一样的生活方式,似乎这家里唯一还有可能染上其他色彩的就只有这个小儿子了。
傅维礼大发雷霆时她劝过,但这对父子终究是需要坐下来谈一次。
她下意识加快了脚步,结果刚进大门,就听到老公训诫的嗓门。
“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此时的傅凌琛已经被叫下来了,父子俩一坐一站,对立着。
气氛紧绷到极点,似乎一触即发。
“给你一段时间自由,就给我整这种事出来,可真给我长脸啊。”
傅维礼沉着一张极有威严的脸,父子俩长得很像,俨然就是不会笑的傅凌琛,更添几分厉色。
“……”
傅凌琛没说话,他们之间的对话永远要到有实质意义的部分,才有可能展开。
傅维礼皱了皱眉头,先抬了一下手。
偏厅边上候着的下人才敢战战兢兢地端着老爷要的茶过来,小心翼翼地放下后,立马弓着身子小碎步倒退着离开。
“嗒”一声,傅维礼取下了左手大拇指的雕花扳指,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却极有份量。
随手放置在墨色的檀木上,倒映出的影子清晰可见。
傅维礼冷冷扫了一眼儿子的脸,端起盖碗浅浅吹了一口,但没有喝,又放下了。
只是,掀开了盖子。
“不是要说明吗,那好,说吧。”
“您看到的,就是我想说的,我不会改变心意。”
傅凌琛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漆黑的瞳色和这个家的主色调融为一体,未有半分动摇。
“是吗。”
傅维礼听得冷笑一声,这会儿倒是没有马上发火,而是抬眸盯着自己的儿子,突然问道。
“凌家那丫头,你有什么不满?”
“没有,只是我不会娶她。”
傅凌琛语气平平,直视父亲的目光稳定而深沉。
他这句话出口,空气短暂地安静了两秒钟。
下沉的气流有感那般,变成了某种无形的压力。
这时“啪嚓”一声,本来好好的天气不知何时凝聚起了乌云,一道紫光白的闪电从几米高的窗户直接劈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滚滚的雷声,这个季节的雷雨天气不那么常见了。
傅维礼的脸色却是变得比这急风骤雨还要快,蒙上阴影的眸色森冷危险,再次开口的语气严厉至极。
“傅家的规矩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傅凌琛瞳孔深处几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平静地回道。
“以业为先。”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没有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
傅维礼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茶碗跳了一下溅出茶水,扳指倒是纹丝不动。
“就这么一个女人,值得你去海市,还要留在那里办公?”
勃然大怒的傅维礼噌一下站起来,指着傅凌琛气得脸上的肌肉扭曲地抖了抖。
他又收回手捏了两下眉心,重重吐出一口揉杂着各种情绪的浊气,陡然沉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有你大哥兜着,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姓傅,你也姓傅,我这么训练你就是让你谈儿女私情的?”
“……”
傅凌琛沉了沉眸,没说话。
傅维礼收紧了下颚线,冷冷看向在他眼里不务正业的小儿子,眉间的皱褶抽动了一下,又走回去了。
背对着儿子,他这才端起撒了三分一的茶盏,热气氤氲得只剩一点点,温度刚刚好。
但也只喝进一口就丢回桌面,没对上底盘,茶碗一歪,愣是把剩下的茶水悉数倾倒了出来。
清澈的茶水瞬间从扳指底下漫过,傅维礼垂眸看着,冷声丢出一句。
“你,马上和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分手。”
“爸!”
“如果你不分手,我就用我的方式解决她。”
傅维礼不给任何余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傅凌琛,再次说道。
“我不可能给她任何暴露傅家秘密的机会。”
“……”
傅凌琛的脸色微微变了,此时“啪嚓”一声,动静更大的一记霹雳打下来,窗玻璃都在共振着哗啦响。
他咬了咬牙,戾起的山根似有挣扎,可抬起的眸光幽深而执着,近乎偏执的程度。
“如果您派人去,那派一个,我杀一个,无论您派的谁。”
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狠绝又不容置喙。
“你!”
傅维礼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瞪大的眼珠像在看一头白养了的狼。
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黑着脸又怒斥了一句。
“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去做,你会毁了自己!”
“您不插手,我就不会毁了自己。”
“好啊,敢这么威胁我,那就看我治不治得了你!”
傅凌琛冷硬着一张脸,不再说话了,行了一个点到为止的礼,转身上楼。
“臭小子!我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傅维礼气得大喘气,看着父子俩不欢而散,何悦卿怒了。
她一个箭步冲到老公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是做什么,你儿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吗,你是真的想逼走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