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副千户一下子懵了。
不是说有义忠亲王余孽贿赂了廖千户，混进宣陵之中了么？这特么……宣陵的主人怎么来了？
正要跪下来，却被身后之人拉了一把：“太上皇怎能轻易出宫？万一是有人假冒呢？”
赵副千户只见过太上皇一面，且是许多年前，还离得远，认得并不真切。适才也只是听声音，觉得是他印象中的太上皇。听了下属此言，却有些不太确定了。
太上皇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日后是要世世代代守着宣陵的，竟连主子都不认识么？你们若是认不清，就让明臻自己来认一认，看看老子是不是他爹！”
赵副千户骑虎难下，只得令后面的人暂停打斗，又请这位自称太上皇的老者和贾敬等人先去陵外的营地里休息、用膳。
——变相地拘禁了。
他自己，则亲自骑快马赶回京都报信。
义忠亲王当年可是谋反大罪，本人畏罪自杀，妻儿以身相殉，仅剩一个幼子，被太上皇力保下来。后来虽发还了他王府，给了个郡王封号，却处于半软禁状态，只能在京都活动，不能外出。
外面那些扯着义忠亲王旗号“做大事”的人，都属于造反者无疑！
是故当他听说有人手持义忠亲王令牌进入皇陵时，第一反应便是要把人抓起来。
谁又能想到太上皇突然出现？
宣陵就在庆陵左近，距京都并不算远，快马不过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只不过进宫面圣手续复杂，等他见到皇帝、说明原委时，已是申时末。
此刻若是出京，必然要在外过夜。
皇帝素来疑心病重，见因事关太上皇、贾敬，皇帝深恐是太上皇给他挖的坑，准备抓了他夺权，自不敢轻车简行过去。
但如今京都里还住着英吉利人，若是大张旗鼓过去，又恐将朝廷之矛盾曝于外邦面前，致使番邦小国趁乱入侵。
可若是不加辨别直接放人，岂不是表明了他在义忠亲王一事上心虚？
皇帝命小太监带了赵副千户下去休息，自己则反复琢磨，却见大太监夏守忠上前禀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
“哦？”
“且不说那人未必就是上皇。便是了，他与贾敬见面，定会重提当年之事，对陛下心生愤懑。
不如趁着他被赵副千户所擒，一不做二不休，将他和那贾敬一起，当作义忠亲王余孽……”他比划了一个手刀，却没有再出声。
皇帝大怒：“你这厮越发猖獗，竟敢教唆朕行那等大逆不道之事？”
夏守忠跪下苦谏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昔日将龙袍等物放入义忠亲王府内时，你兵谏太上皇、请他退位让贤时，便已没了退路！”
皇帝呼啦一下子把御案上的东西都扫了下来：“你们一个个的，只想着要从龙之功，怂恿着朕做了那些事情，也就罢了！
左右大哥那个人，根本坐不得江山，传不下子嗣！左右父皇年老，太过优柔寡断，根本压不住那帮老臣！
夺了他们的江山，朕不后悔！但若要朕做那弑父的暴君，绝无可能！来人！”
暗卫首领阿魁亲自上前，皇帝命道：“把夏守忠抓起来，关进天牢，不许任何人见他！待此间事了，再做计议。”
阿魁拧着夏守忠下去了。
皇帝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找一个双方都信得过的人替他过去，辨清太上皇身份，把人好好地请回来再说。
沉溺于老来得子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的林如海，就这样被“拔”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老少两代帝王都只信任他呢？
“我前世定是欠老爷子的，这都折腾出些什么事？还有那贾敬，闲着没事去什么宣陵，还大剌剌拿出义忠亲王的令牌，这不是授人以柄么？”
王紫凝从他怀里接过佳禾，劝道：“许是有别的原因，你且先去看看再说。只是此刻天色将晚，务必注意安全。”
宣陵这边，太上皇仗着没人敢惹他，要了一顶独立的营寨，又派身边的几名暗卫四处守着。
确保无人偷听后，才忍不住斥责儿子：“你如今也五六十岁的人了，怎可做事如此没有章法？若不是今日遇到朕，看你如何全身而退！”
明启哭道：“儿臣回到宁府之后，知道了很多事。那些都不是儿臣想做的，却是儿臣身上的罪孽。儿臣也老了……生死早已看淡……便是被抓了又何防？”
“既如此，你又为何托人告诉朕丹药之事？莫不是想获得朕的支持，重新夺回失去的一切？”
明启摇头：“儿臣绝无此心！儿臣只是想着，说了这个，您可能会来见儿臣一面……儿臣只想告诉陛下，当年之事是老四陷害，想请父皇莫要再记恨儿臣……”
太上皇一声长叹。
终是自己太过拘泥立嫡立长的规矩，却不知道，启儿天性散漫，喜欢率性而为，根本就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明明知道是老四害了他、害了他全家，却竟连复仇的心思都没有！
明明知道南边已经打起了他的旗号，只要他一露面，振臂一呼，翻天也不是没有可能，却一直不见天日地躲着，躲了十几年！
这样的明启，就算顺顺利利继位为君，又能把朝廷带向何方？
却听明启又呜咽道：“昔日他们向您告发儿臣求仙访道、酷爱男风、不能人道等事，您从未与儿臣计较。
便是外人盛传儿臣联络四王八公、意欲夺位，您也不过是夺了儿臣太子封号，并未处置儿臣。
谁知老四竟用龙袍诬陷儿臣……父皇您不信那些真事，反倒信了这件子虚乌有的事情，把儿臣关了起来，要按谋逆罪论处……儿臣心有不甘啊！”
太上皇听着前面，还在心疼明启因自己当年的多疑，受了诸多委屈。
听到后面，才察觉不对：“什么意思？什么叫‘不信那些真事’？哪些真事？求仙访道、酷爱男风、不能人道，还是联络四王八公、意欲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