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涛。云涛。”听到有人呼唤他，云涛勉力抬眼看去。
他戴着最新的便携接口，在“沉浸”和“浏览”中选择了浏览模式，这能让他在工作的同时注意到现实世界的动静。
一个小孩子，看上去八九岁的模样，从若有若无的黑暗中溜出来，拉着云涛的手。
他头上有伤，脸上也破了口。云涛一惊，牵起他瘦小的胳膊一看，全是乌青。
“元，你怎么了？”云涛心疼地问。
孩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云涛，像在读取他脑中信息一般。过了一会，孩子摸着云涛，说：“云涛，疼。元，知道。”
“元知道什么是疼吗？”云涛问。
“元知道。”孩子说，“元也疼。”
“哪里疼？”云涛格外留神地问。
“肚肚疼。手手疼。头头疼。”孩子说。
云涛呆了片刻，问：“你浑身都疼吗？”
孩子想了想，点点头。
云涛担心地问：“是怎么个疼法？”
“两边在拽元，”孩子说，“在元身体里打架。要撕开元。”
云涛明白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把孩子搂在怀里，摸着背，柔声道：“揉揉好吗？揉揉就不疼了。”
“元，疼。妈妈，不帮元。元，不喜欢人。”孩子埋怨地说着。
云涛沉思片刻，问：“元，你有没有发现，妈妈最近出来得少了？”
“妈妈睡醒，元和妈妈吵架。妈妈生气，去睡觉。”孩子说。
这和云涛猜得差不多。他提示道：“元，集中你所有的注意力，用力想，用尽全力想，妈妈再也不会出现。看看这次妈妈能睡几天。”
“云涛，你好狠毒。”天心月从黑暗中浮现，孩子吓了一跳，一溜烟地跑了。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天心月凄冷地问。
云涛平和地望着她，气若游丝：“你和元，为什么不能同时在一起？为什么一个时间段内，只能出现一个？”
“真正的月亮早就死了。你是谁？”云涛问。
他提高嗓门，提醒道：“努力想，你是谁？”
身体内剧痛传来，他昏厥过去。
“不算什么大事，大开也没有报损，更像个恶作剧。”密谈室外，郑老虎对沈视说。
沈视舒了口气：“那就好。”
他脸上浮现扭捏的表情：“那……什么时候……能把人放了？”
郑老虎瞧着他那模样，玩笑道：“这么着急？怎么，丐帮捞人，还捞到你这来了？”
“也不算捞，”沈视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托人问了问。”
“托了哪个宝贝？”
办公室里，卿奇兵看沈视如释重负般回来。
他忙起身笑道：“老板一定是大功告成了。”
沈视说：“幸好，那个金元宝闯的祸，不能以经济价值估计。而且对元宇宙内部情节该怎么裁定，法院的加班成果还没出来呢。他钻了个空子。”
“丐帮帮主说，他谢谢你。”卿奇兵诚挚道，“他还问，有没有荣幸，能约你见一面？”
“见我？”沈视十分惊讶，“他见我干嘛？”
“请沈大官人做主呗。”卿奇兵笑说。
两日后。
沈视很少像今天这样犹豫。
他来回打量镜中的自己，觉得哪不对，太正式了。
可能是镜框出了问题。
他溜到厨房，探头探脑：“老婆？太上皇？”
沈夫人正在做早餐。她刚刚发现昨晚垃圾没倒，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问：“干嘛？”
沈视浑身一紧：“我那个旧眼镜呢？我找不到了……”
“你能找到啥？总有一天把自己也丢了。”沈夫人斥道。
沈视往后一缩：“我……我这不是还有你嘛……”
大橘猫蹭着他脚跟溜过，用猫咪的语言尽情嘲笑了他一通，而无需承担任何后果。
沈视几乎是逃跑般溜出家门。
却不想，卿奇兵一见他，便摇头道：“老板，这身不行，回去换。”
沈视非常不服气：“还不行？”
“你这身老爷气派，去视察吗？人家背后不笑你才怪。”卿奇兵说，“穿个t恤，牛仔裤，平板鞋，就行了。”
他强调：“你那皮带，像皇上赐给你的恩典，一定要拿下来。总之，见丐帮，你得穿得像个搬砖的。江湖礼数就是这样。”
沈视气哼哼地憋出一句话：“你是老板我是老板？”
卿奇兵说，见面的地方离沈视家不远，两人便一路走过去。
路上，沈视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看能不能发现丐帮活动的蛛丝马迹。
“别找啦，老板。”卿奇兵说，“丐帮就不是一群高调的人。”
“待会见了帮主，要怎么称呼他？”沈视问，“叫名字？叫等级？”
“丐帮不喜欢直呼其名。”卿奇兵道，“他们古怪的信条说，劳动者没有名字。”
“怪的可不止是信条，他们的等级也很有意思。”沈视津津乐道，“现实中越尊贵，越难得的东西，到了他那越低阶。”
任你是谁，一进丐帮，就排在第九等，既最低一等：红印章。
第八等：泥巴地。
第七等：合同书。
第六等，就是上次水漫山谷的金元宝。
第五等，大别野。听起来倒很威风。
再上一等，进入高阶，同样是大开外包的夜明珠就是第四等。
第三等就进入了核心层：银筷子。
第二等已是众望所归，人数甚少，也不常露面：铜疙瘩。
第一等的帮主，只有一位，连见过的人都少。他管自己叫：老铁。
卿奇兵停了下来。
他说：“到了。”
“到了？”沈视疑惑地问。他左看右看：一条小马路中间，稀疏平常，全国可能有几百万条这样的路。他们共同的特点：没有特点，没有印象。
“吃点东西吗？”卿奇兵问，他拉着沈视走进这家甜品店。
要不是卿奇兵带他进去，沈视都不曾注意这里：一个小小的窄门，广告牌上的糖水十分乏味，毫无诱人之处，门口还停着一台电动车，把原本的门快挡不见了。
刚进去，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就问：“两位吃点什么？”
“一对可怜虫，流血又流汗，手头很紧张，两碗豆腐脑。”卿奇兵说。
女孩立马上了心：“豆腐脑，要咸的还是要甜的？”
“咸甜无所谓，反正兄弟我吃的是闭门羹！”卿奇兵笑道。
女孩高兴地说：“果真是自己人！你们等一下，我去叫他。”
她一掀帘子，跑到后厨去了。
卿奇兵一回头，见到他老板那张惊诧的脸。
“这真是个甜品店，”卿奇兵认真地说，“他们家杨枝甘露，简直是做给神仙吃的。”
沈视不住地往后厨方向张望，心想，这个老铁，莫非是个做甜品的厨子？
也是个隐藏自己的好办法。他暗暗道，毕竟，谁会怀疑丐帮老大藏在糖水店里？
他一直在等里边的人出来。
左看右看不见人，只有一个跑腿小伙子从外面进来。沈视不禁问：“他们这还送外卖呀？”
一扭头，只见卿奇兵已经迎了上去，对那跑腿敬重地说：“久闻老铁大名，奇兵与帮主在网上相识多年，今日也是第一次见。”
沈视大吃一惊。
他一眼扫去，见那小伙子浓眉大眼，皮肤被日头烤得黝黑，瘦而不弱，一身腱子肉。这张脸是有标识度的。
他大叫一声：“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