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视湿漉漉地站在岸边。
清晨的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喷嚏。
他惆怅地望着海面，救援队仍在那寻找，还有没有雇佣兵活了下来。
“沈处，你可要注意身体呀，”边上卿奇兵坏笑道，“当心一着凉，休半个月的病假。”
“要是我病倒了，”沈视问，“你是不是还有一沓神奇朋友，带着神奇药水，从天而降，怎么着也能把我治好？”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卿奇兵说。
“你这次怎么不叫丐帮了？”沈视讥问，“当心丐帮太配合你，不用你自己动手，就把世界上头号资本的二当家丢进海里？”
“元联更适合这种场合。”卿奇兵悠悠道，“丐帮没那么多活动经费。”
他补了一句：“而且他们最近也挺忙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丐帮很认这句话。
给谁干活不是干活？
从谁那挣钱，不是挣钱？
只要能养活自己，在哪干活，苦不苦，累不累，从来都不是第一考虑。
要说感情，丐帮没人会喜欢大开。
要说收入，工作一旦和元宇宙大基建沾了边，所获就在传统劳动的数倍之上。
事务局说，目前不能预估，元宇宙给人带来的潜在的精神伤害。
丐帮说，没有钱，就是最大的伤害。
像是这个“金元宝”，他这等级，在丐帮内部，属于低阶。为了能得到大开的委托，在江湖上来来回回求门派，找关系，给这个敬烟，给那个倒酒，才勉勉强强，得到一份“外包的外包”。食儿从海面上漏下来，经过鱼群的你争我抢，到他这处海底荒地，劳务费已经不知打了多少折扣。
然而就是这样，也比他原来修热水器的工作，赚得多的多。
一开始，金元宝心满意足，带着几个帮中兄弟一起连着接口，埋头苦干，充分实现了“沉浸式工作”。
接口资源丰富起来后，元宇宙大基建对学历要求并不高。金元宝他们哥几个，虽然不会编程，但在元宇宙内部的工作内容，却可以直接转化为劳动成果。事实上，人类倾向于以这种半真实的方式建设新世界，身在其中的人，对细节更敏感，把控起来也容易——哪颗螺丝不够紧，工人们把它扭紧就是了。
这样丰富而勤快的劳动力，对于成本控制而言，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请程序员和请工人，完全不在一个价位上。
凡事只要变成生意，就能被找到最优路径。
只不过，最优路径本身，有时可能会有点想法。
今天是结算的日子。
为了多挣点钱，其他弟兄留在元宇宙里，金元宝则断开接口，从榻板上起来，扯下营养液吊针，跑去找外包要工钱。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元宇宙里打重力桩，好让人不会随便飞起来，个别体验区除外。
在新世界里，他维持着强壮的体魄，醒来才发现，终究是清瘦了不少。
他心有期盼，快步溜过成排成排的榻板。
这家小外包，租了个老工厂剩下的烂尾楼，随便一开张，一到三楼，密密麻麻，全是元宇宙劳工。只有地下办公室内，才有个负责人在那。
他懒洋洋地给植物喷水，也不搭理金元宝。
趁着你能跑，快跑吧。植物看着他心想，我要是能跑，也不会淹死在这里了。
金元宝傻呵呵笑着，尴尬地候着，每次负责人目光一对上来，他都咧嘴直乐，笑得他肌肉都疼了。
过了好久，那人总算侍弄完几盆蔫耷耷的植物，头一扬，开恩般对金元宝说：“来核一下吧？”
“哎哎，好好。”金元宝不住点头，卑微地迎了上去。
负责人查阅着他们的数字化劳动成果，逐渐皱起眉头。他手指勾一勾，金元宝以为叫他上前，忙脚尖点地凑过去。
负责人很不高兴地大喝一声：“站那！谁叫你过来了？”
他调转屏幕，指着几处问：“这几天，你们干嘛去了？怎么就干了这么点？”
金元宝一看，便想起来，忙道：“那时候重力桩已经打完了，在铺感知网，我们负责的是视觉主次。一开始不好铺哇，您也知道，大开这个新景区，要么古代建筑，要么自然风光。所以工程前期，一定要做好点位规划，不然会乱的……”
他还没说完，那人暴喝一声：“还狡辩！分明就是超了工期！”
负责人训道：“你以为我容易呀？我每天看着工厂，管着营养液就行了是吧？大开快催死我了！”
他手指金元宝骂道：“你们，拿了大开那么多钱，也不卖力，也不认真，以为大开好糊弄是吧！”
见金元宝苦凄凄地不敢分辨，那人大手一挥，指着屏幕说：“你们，这天，这天，还有那个，那天，不能领工钱！”
金元宝一下傻了眼：“啊？”
他忙苦苦哀求：“经理，求求你行行好，就算这几天量不够，我们还有那么多天，是超量的呢？”
他小声道：“至少拿超量的，去补这几天……”
“做你妈的清秋大梦！”那人吼道，“你们工作还不够好？钱还不够多？一天2000，多少人跪也跪不来这份工！你不行，有得是行的人！”
他唬着脸问：“这个月，反正就结这么多，你要不要吧？”
“我敢不要吗，”金元宝苦着脸对几个弟兄说，“不要，就扫地出门了。”
元宇宙里，神州方向的日月交替十分稳定。近来，夜晚时间逐渐缩短，从一开始的8小时，变成6小时，然后是4小时，听说最近要试试3小时了。
在这宝贵的4小时休息中，兄弟几个凑在一起，发发脾气，抱怨两句。
有人忿忿道：“从来了以后，就没哪个月，是能给齐的！真是白给大开打工！”
边上人嘀咕：“你说，大开这么狂，怎么没人管？”
“他抱上世界资本的大腿了嘛，”金元宝肯定地说，“资本护着他，肯定没事。”
“事务局不能自己开公司吗？非得通过他？”有人问。
“也算有，洪流算半个，”金元宝说，“但是洪流摊子小，基建这一块，玩得少。”
他叹道：“要是能多几家公司给事务局选就好了，咱们也不用受这鸟气……”
“就这么让大开白白欺负？”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咱好歹也是丐帮，就不能摆他两道？”
我也想摆他两道呀。金元宝憋屈地想，但是怎么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