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逢华低头不肯再看这女人,红粉骷髅罢了,可是鼻间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桂花香。这不是昨天刘欣田变出来的吗?原来买主是眼前人。“敢问公子是附近人士吗?怎么之前从未见过?”
丫鬟兰青大胆地替自家小姐冒昧提问。“与你有何干系?”
蒋逢华放下墨条,寒光直视兰青,“不过一个奴才也敢替主子说话了,不知礼节,不懂道理!”
只是坐在那里,可气势陡然变得压迫,让周围人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见鬼,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质?“不过一个穷酸书生,连衣服都打了补丁,看你年纪二十有了吧?不会还是个白身吧?”
兰青方才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及时,挺直了腰杆,又开始瞧不起人了。“兰青,住嘴!就算是白身又如何,”桂小姐见自家丫鬟越说越过分,赶紧拉住她捂上嘴巴,对着蒋逢华歉意一笑,“对不住,平日里太纵容她了,让公子受惊,是奴家的不是。”
“既然我已经拒绝,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蒋逢华下了逐客令,没给这对主仆好脸色。桂小姐也不生气,盈盈施礼,不徐不疾地温柔道:“公子,对不起,奴家诚挚邀请您,能否去府里做西席?月俸五两。”
瞧见这漂亮小姐的落落大方,众人对她的印象又好了些。不就是谦谦君子,淑女好求嘛,我们这也不是没有。只是可惜,这书生像木头啊。“不去。请两位姑娘不要阻拦在下做生意,”蒋逢华实在是厌烦了这女人,跟苍蝇似的,可又挑不出她的错来。他只好对着丫鬟兰青一顿批:“还有你,叫兰青?糟践了好名字。不过是个奴才,倒瞧不起穷人,脱了奴籍吗?”
蒋逢华满脸的不屑,对这位狗仗人势的小人实在是过于厌恶。“五两,这位千金小姐还真是大方啊。我记得私塾的秀才教书也才不过一两碎银子。”
有好事者对漂亮小姐观感不错,连忙找了新话头。桂小姐勉强挤出笑容,对着发话的人热情回应:“那是自然,对于人才,本小姐一向予以款待。”
说罢,目光还流连在低头玩手指的男人身上。“还真是书呆子,人家都不怪你的无礼,五两一个月你还不去,傻呀。”
又有个路人捶胸顿足,恨不得自己替这俊秀书生去当先生了。忽然一声惊呼让当场僵持的局势转了,“哎呀,秀才你在做什么,耳朵还要不要啦!回去小心母老虎发威哦!”
林有风大爷刚好路过这里,抓了个围观的人问了,才明白蒋逢华是被漂亮美人给缠上了,那哪行啊。他灵机一动,就喊了这么一声。“有风叔,你怎么来了?”
蒋逢华猛地起身,大喜过望。被围在摊子上,真是双拳难敌无数手啊,就算说自己成家了,他们也不一定信,幸好救星来了!“秀才,你得多写几封信啊,要不然小云小胜怎么能吃上肉呢!”
林有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挤了挤眼,又回头对着人群抱拳干笑,“这是我们村唯一的秀才,还指望他秋闱下场考举人呢,已经有家室了,烦请诸位乡亲做个见证。他这脾气不太好,见谅啊见谅。”
“在下还要养家糊口,我说不愿接写字,不愿当先生,何必勉强。生意也是要你情我愿才能成。”
蒋逢华朝众人弯腰作揖,即便是板着脸也依旧俊朗,语气稍微婉转了些:“请诸位写信的排队,不写的便散了吧。”
看热闹的人又一边倒了,“脸皮挺厚的啊,看人家后生长得英俊,就缠着不走。”
本就看不惯她耽搁时间的妇女笑了,“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别拦着我们给亲人写信呢!”
“呀,这不是老林嘛,几天没见,你这口舌功夫见长啊!”
有认得林有风的中年男人,拉着他叙旧说话去了。“人家书生早就有家室了,小姑娘,不要误入歧途啊!”
又一个不忍心的大爷劝了一句。“色字头上一把刀,大好的年华不要浪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你们说是这个道理吧?”
一位中年文士摇了摇折扇发表了高见后,潇洒离去。热闹戏收场了,无关的人渐渐散了,还有几个人拍着队要让蒋逢华写信。桂小姐饶是涵养再好,也被这群粗俗无礼的人给气坏了,脸色发白。但是一转眼又笑盈盈,扬起了一大截洁白的脖子,如同来时那般高傲。“哼!”
丫鬟兰青再看那俊秀的书生也没了好脾气,撂下狠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跺了跺脚,灰头土脸地扶着矜持的桂小姐走了。蒋逢华头也不抬,坐在椅子上,继续给人写信。日头渐渐上升,蒋逢华的汗水从额头滑落,经过两颊淌到下巴,滴落到桌子上。面前的人是越来越少,还有等信时顺便旁敲侧击书生家里情况的妇人,蒋逢华只有微笑沉默。“秀才,吃碗绿豆汤吗?”
起初那位卖绿豆汤的婶子,趁着热闹时卖了不少,如今桶底只有浅浅的一层绿豆汤了。蒋逢华笑着摇摇头,擦了一把汗,继续等客人上门。挣钱当真不容易啊,不知道家里种子是不是撒完了。等了许久再无人来,太阳当午,蒋逢华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收拾整齐,放进脚下的竹箱里。从里边掏出一块菜饼,又弯腰去拿水囊时,忽然旁边一阵黑影飘过,桌上的饼子就消失了。蒋逢华气急败坏看着始作俑者——黑猫叼着菜饼飞走了。“我的饼!气煞我也!”
蒋逢华跑也跑不过,望尘莫及啊,只能拍着桌子干瞪眼。这个死猫,真是胆大包天,不知是哪家的蠢物!我讨厌猫!还好某人准备了三块,他又拿出一块野菜饼,双手捧着比脸大的菜饼咬了一口,发现剁碎的野菜里还混杂了肉末,心情突然有些复杂。这个女人,嘴硬心软啊,乍一看凶巴巴的,其实……桂宅假山旁,桂茹云惬意地坐在石凳上,摸着怀里温顺的黑色大猫,微笑着低语:“小琉璃,你总算立功了。”
脚下正是那块烤炙的菜饼子,她弯腰将饼子捏了一角,撕开,惊奇地叫:“哟,还有肉末!看来这秀才还不至于穷到吃不起饭。”
兰青低头在一旁静立,听得这话,心思又活络了,抬眼陪笑道:“小姐,不如我派人去调查底细?”
“也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桂茹云轻描淡写地说完,继续和黑猫低声絮语。“是,小姐。”
兰青施礼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