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林清妙没有反应，又往前走了一步。
“姐姐？”
林清妙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巨树的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
黑色晕染了他的整个眼球。
林清妙皱眉。
怎么没有人告诉她这本书还是个玄幻剧。
林松惟看起来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的整个眼球都变成了漆黑一片。
黑压压地看向林清妙，她只觉得心头微震。
金色的夕阳在林清妙的脸上闪着细碎的光芒。
姐姐真好看。
林松惟在心里说。
他迈着步子朝着林清妙靠近。
后者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林松惟止在了原地。
他的头微微低下，视线似乎是在看着林清妙往后退的那一步。
即使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漆黑一片，但是林清妙还是感受到了他刚刚突然迸发的厌恶情绪。
“姐姐？你害怕了吗？”林松惟困惑地问她，似乎对她后撤的那一步极为不满。
林清妙不由得拍拍自己的小胸脯。
废话，当然吓死人了。
林松惟总是仰着脑袋，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一片温暖。
而现在。
林松惟的脸上依然是挂着笑容，只是此时此刻，林清妙只觉得背后汗毛倒起。
“松惟，你怎么了？”林松惟平日里像只小猎豹，现在却浑身透着阴气。
林松惟歪了歪头，似乎实在思考。
“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松惟，是你把我救下来的。”林松惟似乎回忆起了初次见到林清妙时的场景，嘴角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林清妙的心里焦急起来。
林松惟到底怎么了？
他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神情和语气的。
她看着他诡异的眼睛，猜想大概是他体内的蛊毒发作了。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林松惟突然尖叫，崩溃地看着林清妙。
林清妙拧紧了眉头。
她的脚似乎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她想离开，却走不了半步。
她刚刚的确是被林松惟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了，但是并没有说自己不要他了。
林松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情绪总是写在脸上，心思也意外地敏感。
他只看到了林清妙朝自己后退了一步，就认定那是林清妙要放弃他的讯号。
“姐姐，姐姐！”林松惟的身体开始诡异地变化。
血管似乎要从皮肤上脱离一般鼓出来，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奇怪地涌动。
他的表情仿佛此时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看到林松惟这样，林清妙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只得上前接住他下落的身体。
林松惟实在是太轻了。
她都没怎么费力就扶住了他。
“松惟？”林清妙呼唤着他的名字。
林松惟眨着眼睛，此时他的眼球完全被黑色浸染，看不到一丝眼白，连带着泪水也如同墨一般漆黑。
他的眼睛一片漆黑，但是林清妙就是能感受到他是在看着自己。
“姐姐，对不起。”林松惟靠着她，崩溃地哭出声。
血管还在他身上诡异地暴动，林清妙哪儿也不敢轻易去碰，生怕痛到林松惟。
等到太阳落下，夕阳不再，林松惟才开始慢慢恢复原来的样子。
褪去黑色的眼睛此时通红一片，满是泪痕。
“姐姐，对不起。”林松惟还是在反复道歉。
“对不起什么呢？”
“姐姐，我是怪物。”
林松惟痛苦地说出口，感觉只要林清妙的一句话，他就能再次哭晕过去。
林清妙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着他说：“你不是。”
“姐姐不怕我刚刚的样子吗？”林松惟歪着头，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可怜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被林清妙抛弃一般。
“你隐瞒我的事情就是这个？”林清妙讶异。
林松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林清妙是什么意思之后。
他慢慢地点点头。
“你以后尽量不要那个样子突然出现来吓我。”林清妙长舒了一口气。
“姐姐不要我了。”林松惟继续委屈。
林清妙举起双手，替自己喊冤。
“我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但是松惟，姐姐也是个女孩子，你能不能替姐姐着想？你刚刚那样突然站在树底下吓我的行为是不是很恶劣？”
林松惟懵懵懂懂地点头。
“姐姐，你不赶我走吗？”林松惟很困惑。
既然姐姐害怕他，为什么不干脆让他离开呢？
林清妙再次给他解释了害怕和赶他走是两回事。
“松惟是天生就会刚刚那样吗？”如果她猜测的没错，那应该是蛊毒造成的。
林松惟摇摇头。
那就是蛊毒没错了。
她的眼睛里泛出心疼，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要遭受这样的痛苦。
-
“松惟，痛吗？”刚刚的样子，的确吓到她了。
林松惟的眼睛眨了眨，恢复原样后的他总算让林清妙多了几分熟悉：“不是很痛。”
林清妙一顿，也是，她差点忘了松惟的痛觉感知能力异于常人。
只是他说的是“不是很痛”，而不是“不痛”。
她的心中仍然是心疼。
她在想，也许松惟本身也知道关于蛊毒的事情呢？
但是她又不敢轻易开口去问。
-
“姐姐，我其实不该这样靠近你。”林松惟瓮声瓮气。
“为什么？”
“松惟很危险，姐姐你刚刚也看到了。”
“可是你并没有伤害我。”林清妙想了想又改口，“以后不准那么吓我了。既然你想要告诉我，下次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
林松惟因为她奇怪的关注点微微愣住。
“你为什么突然选择告诉我呢？”林清妙指的是林松惟隐瞒自己身体变化的这件事。
“我听见姐姐和圣女的谈话了。”林松惟有些不情愿地开口。
果然如同灵曼所说，林松惟见过她。
林清妙突然露出危险一笑：“松惟，你是不是还对我撒谎了？”
只见林松惟神情凝固，小眼珠子闪过了几道光，似乎在寻找自己的纰漏。
“你之前跟姐姐说过，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那你怎么说你见过圣女呢？”
林松惟不知不觉跌倒了林清妙编织的坑里。
林松惟只得承认自己的记忆恢复了一部分，能够隐约想起过去在弥寨的日子了。
“姐姐，我不是故意和圣女对着干的。”林松惟的声音里透露出害怕，“我只是担心她看出我是个怪物，然后把我和姐姐分开。”
林清妙怔然。
“那你为什么又选择向我坦白呢？”
“我不想和姐姐分开。我主动告诉姐姐，总比被揭发得好。”
林清妙不由得感慨，林松惟到底是个小孩子。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罢了。
“以后不准再这样吓人了。”
林松惟猛然保证点头。
“还想起什么来了，一起说。”林清妙大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林松惟看着神情有些纠结，他耷拉着脑袋，思绪飘远。
“弥塞和凌朝开打仗以后，我们一家从弥寨一路逃跑，因为吃不起饭，家人把我卖给了一个人贩子。人贩子把我卖到了苗疆，那些人研制各种毒虫、毒药。他们每天逼我吃各种虫子，用我的血去养虫子。后来又不断地喂我毒药……”
“好了，别说了。”林清妙觉得自己这样打破沙锅问到底对于林松惟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她突然觉得很愧疚。
林松惟不过是个孩子，却被这样对待。
自己还强制让他回忆痛苦的过去。
谢容时让她离林松惟远一点，灵曼也让她提高警惕。
可是林清妙却忘了，林松惟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
她的怀疑，对于眼里只有自己的林松惟，就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松惟，是姐姐错啦。姐姐不会不要你的，也没有害怕。”林清妙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感受这林松惟慢慢平静下来。
“姐姐？”林松惟试探地喊。
“嗯？”
“姐姐！”
“知道啦！”
林松惟笑开了。
-
晚风醉人，原本是林清妙让林松惟靠着自己。
而她自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反而睡着了。
江面平阔，杳无人迹。
巨树参天，天际辽远，无边无际。
林松惟抬头，目光不知道聚焦在何处。
他看向在自己身侧毫无防备睡着的林清妙，眼眸闪动。
“姐姐，我骗了你。”林松惟攥着拳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混着野草清香的晚风吹过，二人衣袂翩飞，他的轻声被吹散在风里。
-
灵曼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小少年有问题。
而在知道了林松惟来自弥寨，则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般心中澄澈的弥寨子民，却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在弥寨，只有心有不轨者才会愧对圣女。
灵曼原本以为自己提醒过林清妙之后，她会和那个弥寨来的小少年保持点距离，却没想到林清妙似乎没有把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
而那个小少年，也并不向之前那样排斥自己。
只是自己跟他打招呼，那个小少年也并不回应。
灵曼刚捏了个诀，想要咬破手指，就被林清妙发现。
她制止灵曼，看着灵曼摇了摇头。
她抱着一身换洗衣服从自己的身侧过去，只听见她轻轻说：“不要用你的能力去看松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