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起身，拂袖而去。
谢兰因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比上辈子听到燕京城破时，还要让她心惊胆颤。
她看向安国公的背影，着急喊道：“外祖父！”
安国公听到这一声，想到她后来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为自己，因为高家，终究还是心中不忍，止步看向她。
因为焦急，谢兰因原本雪白的面庞，此时泛起一色桃花般的晕红：“外祖父，您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弯弯不懂。”
她想到一种可能，顿时急的在那儿掉眼泪：“您不会还是要……要做那件事吧？弯弯都告诉你了，此事是败局，您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做这种无用功？”
安国公望向谢兰因的目光已然平静淡然，仿佛不会再起波澜的平静，近乎陌生人的淡然。
他冷笑一声，说道：“公主，是不是无用功不重要，老臣要做的事，不会因为已定的结局有所改变，公主只想要上上荣宠的生活，那就不必和乱臣贼子有所牵扯。”
“对了……”安国公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满是嘲讽的意味。
他道：“公主大可以向皇上禀告，高家意图谋反，这样一来，公主作为首告，如此功劳，皇上自不会再度严惩封宫，公主依旧会高高在上。”
“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五万人的性命，公主都毫不在意，完全不放在眼中，小小一个高家，几百人数不过尔尔，公主必然也不会看在眼中，为了你的尊贵地位，一个高家算什么？当踏脚石不是正好。”八壹中文網
谢兰因听他这么说，委屈的不得了，连忙摇头说道：“不是！当然不是！弯弯怎么可能不在乎高家？外祖父，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弯弯不会这样！”
安国公只是笑道：“所以，在公主眼里，因为高家和公主有血缘关系，所以高家人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那五万人说死也就死了。”
谢兰因确实是这样想的，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方才安国公大怒时的模样让她心有余悸，现在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缄口不言。
安国公看她的脸色神情，哪还有什么不懂的，只不过是在原有的失望之上再添一层。
老人的声音有些沉哑，深深的沉淀着：“人命之重，贵若千金，无论是皇帝，公主，朝臣，百姓，又或是奴才，不分贵贱。公主你既然能觉得一个很多人都看不上的太监很好，那为何不能觉得这大燕的天下万民也很好呢？”
谢兰因被问住了，下意识道：“这怎么能一样？”
安国公已经累了，和她说话真的太累了。
他疲倦说道：“没什么不一样，高家人的命，百姓的命，公主的命，老臣的命，甚至皇上的命，都是一样的，从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一刀下去，谁都会流血，都会痛，都会死，没有人例外。”
老人凝视着谢兰因皎洁如月的面庞，似乎在出神，很长时间后才幽幽叹息。
“公主，老臣依旧会走上公主梦中所见的那条路，纵然前路凶险，万死不辞，矢志不改。至于公主是不是还会走上老路，看公主自己如何抉择。老臣的话，公主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既然如此，老臣也不想再说什么。”
“就这样吧，日后都不要再见了，与高家保持些距离，到时候，公主也能少受些苦。”
安国公语气淡然的提议：“公主也可以从现在开始，常去皇上面前，多多表明自己和老臣以及高家关系疏远，这样或许能让皇上因为此事大发雷霆之时，宽宥公主一二。”
安国公抬手，恭恭敬敬的朝谢兰因行礼。
“公主日后好好保重自己，老臣，告退。”
这是第一次，安国公在谢兰因面前如此守着君臣之礼，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谢兰因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嘴里喃喃叫着。
“外祖父……”
“外祖父！！”
安国公却恍若未闻，看都不再看她，退出了东配殿。
谢兰因整个人呆呆地坐在榻上，一种说不出来的钝痛从她心底泉涌般的漫出，通过四肢百骸流遍全身。
她从来没有这样痛过，酸涩的要命，仿佛削骨削肉一般的疼，像是要将她身体里的某样东西，某样写着高家二字的东西，鲜血淋漓的拔除，然后一刀两断，彻底分崩离析。
谢兰因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就在刚刚，刚刚她敬爱的外祖父还用那样慈爱温暖的目光看着她，可是转瞬之间，一切都碎了。
因为那五万条人命，因为那些出身低贱的贱民。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谢兰因太想知道原因了。
系统这时候冒了出来，金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她：【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的外祖父胸怀天下，心系万民，在他眼里，大燕是天下人的大燕，不是你们谢氏皇族的大燕，但是这个国家，从你的父皇开始，到朝廷的官员，从上往下，都在腐烂，他想要在大燕彻底烂透了之前，试着颠覆它，然后重建。】
谢兰因呆呆看着系统，还是不解：“可他是臣子，忠君是他的本分，谋反是大逆之罪，是要诛灭九族的，他为了外人，就要让高氏一门满门陪葬吗？”
系统想了想说：【可能在你外公眼里，忠君谋反，甚至家破人亡这些，都比不上五万条人命。】
系统认真的问她：【谢兰因，你知道五万条人命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谢兰因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不懂它为什么这么说。
系统将光屏投影到她面前，谢兰因作为一个落后的古代人，看到这种超脱时代的科技，开始时还极为惊奇，但很快她就呆住了。
谢兰因前世完全就活在于尽为她打造的金屋乐园里面，于尽连死亡的痛苦都没有让她承担分毫，即使她已经死过一次，可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生死。
系统在线化身up主，用极为强大的精神力，迅速剪辑完修建临渊台时所有死者死亡时的画面。
就这样，谢兰因看到不断死去的人，不断堆积的尸体，最后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尸骨堆积出来的死人山。
系统绕着她飞了几圈，镜头刻意从那座满是尸骸和鲜血的死人之山，慢慢转向那座奢靡精美的临渊台。
【这才是五万条人命真正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