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御躲开后执刀横劈，泛着冷光的刀锋遇上木头似的笔身，竟发出了势均力敌的声响。
那支等身长的毛笔，笔身足有陇御脑袋般粗，错身而过之时，笔身背后，一双暮气沉沉的暗灰色眼眸，死死地盯着她。
陇御与他对手一招后，便将手中的长刀丢下，将背后大剌剌地暴露在他面前，转身走向那道藤蔓王座。
身后之人并没有轻举妄动，直到她再次转身坐在了王座上，慵懒地支着头瞧他，那双泛着死气的眼眸，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大长老果真念及兄弟之情，藏不住了吗？”陇御挑眉看他，大长老与她在鬼界杀的那位模样有些不同，鬼界的大长老已是老年模样，诡计多端的心思谁都看得清楚。
而面前这位，瞧着二十出头的年纪，一双眼睛却好似临死前的老人般看尽沧桑，又想抓住些什么，颈间崩裂的血肉，缝隙自衣领下而起，蔓延至下巴处，由粗变细。
听闻陇御的话，竟是一眼都不曾给过地上四位名义上的长老兄弟，只冷冷地瞧着她，眼底满是垂涎之意。
陇御皱眉，她并没有感受到眼前的大长老有如二长老看她般的心思，那他眼底的垂涎，是因为自己身上的什么呢？
他真的是因为要救几位长老才出现的吗？
大长老感受到了她身上澎湃的魔力，比那只他们拘着的种魔还要浓郁不少，鬼盟在鬼界的眼线传回消息，他在鬼界的复制体，在突然出现的魔祖一招下灰飞烟灭。
他并没有感到愤怒，那具复制体不过是他们放在鬼界，为了稳定知情者的障眼法，没有他的记忆和野心，不过一招弃子罢了。
年轻的大长老开口：“魔祖？你找我，做什么？”那是几近失声的暗哑，随着他的说话，喉间的血肉以不自然的幅度抽动。
他就像是魔化症状没那么严重的梓恩，陇御猜想他的此副嗓音状况，大抵也是内部血肉几近崩裂状。
“我知道你要虚藤本体。我可以帮你，但，我要种魔。”陇御拨弄着指尖，将其上萦绕的灰雾收敛，墨色显得亮了一分。
大长老像是不可置信地短促笑了一声，荒唐地看她：“你要我，解开，禁制？不用你，我也能，找到。”
陇御半抬眼瞧他，只见他脸上好似写着“你凭什么让我动手”。
大长老神情漠然，对地上歪七扭八躺着几道身影怜悯却无情地抛去一眼：“你伤了，鬼盟，妄想，我解开。”
陇御瞧他反应，定是对其他长老没什么感情可谈，以他们的性命要挟，应是徒劳了。
她沉思片刻，掌心朝上轻抬，一片灰暗的嫩叶虚影出现在其上，她歪头看向大长老：“不用我，你也能找到。但若是我在你之前，找到了完整的虚藤本体呢？”
她冷淡的目光扫过大长老全身：“你这副模样，离了魔气，怕是挨不住几日了吧？”
方才她将全身弱点暴露在他眼皮底下，他竟连试探都不敢出手，无疑这副破败的身躯，已经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大长老眸光瞬间锋利，直直地盯着陇御掌心的虚影：“这便是，虚藤，本体？”
他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虚影上移开，到这一刻才仔细打量陇御：“你，威胁我？”
陇御嗤笑：“你找了几百年，还不知它的真正模样。种魔只是你的一个幌子吧？”
她瞧着大长老暗灰的瞳色，瞳孔微缩，巫族确实强大，世人皆怕的魔气，在他们手中竟被做成炼化自身的工具，只是，可叹误入歧途。
“我对虚藤本体没兴趣，只要你解开禁制，放了那只种魔，我便将虚藤本体给你。”陇御见他面上有些心动，趁热打铁道，“我有虚藤的一部分，不出三日便能找到完另一部分本体。”
“如何，信你，不要，虚藤。”大长老面色沉肃，却心怀狐疑地问道。
“由不得你不信。”陇御不耐地回答，指尖轻勾，他颈侧血肉间的缝隙蓦然被撕裂，涌出泛着灰暗色雾气的血液。
大长老捏紧拳头，紧紧咬着牙关熬过这一阵剧痛，眼眸低垂叫陇御看不清他此刻眼中情绪。
袖手轻扬，灰雾贴附上那纵横的沟壑，渗血缓缓止住，皮肉间的缝隙也略有收缩，大长老感受到时时刻刻都在疼痛瘙痒的伤口，渐渐平复伤痛。
“我不会食言，我只要种魔。若是我想，整个鬼盟都拦不住我。”陇御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连带着身下的藤蔓王座，消失在大长老眼中。
他缓缓抬眸，眼中的死气陡然生出希望，垂涎之意渐渐爬上了整张苍白年轻的脸，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先是极力压抑着，然后慢慢牵动了上半张脸的肌肉，那张扬的笑直直咧到了眼角，口中却无一丝声音泄露。
陇御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屋内，而是站在屋外，胸腔内突然剧烈跳动起来，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她眼尾一翘，推门入内。
眼下，她便要搞清楚，邬介在偷偷摸摸谋划些什么。
门吱呀声响起，陇御提步进门，不用她刻意寻找，邬介早就发现她回来了，自窗边朝她走来。
“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是想极了我吗？”邬介坏笑着要抱她。
自他们重逢后，邬介极少见地如此般插科打诨，陇御都快忘记了，这才是她记忆中肆意的少年模样。
此前因他无法在镜界中视物，与他相处间，陇御也不太看他的眼睛，那双眼中明明曾满满地装着她，装着浩瀚无垠的星光，却好似真的瞎了一般，没有焦距，瞧得她心里难受。
因此她也不知道何时起，他能准确得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毫不掩饰自己看得见的模样，叫她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却无法吐露，心里沉甸甸的。
陇御没有如他料想的躲开，反而迎面而上，紧紧环抱住他窄细的腰间，喟叹一声。
邬介确实被她的动作惊了一下，眼中闪烁几下，抱住了她纤细的肩膀，把下巴搁在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