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
顾景延一时错愕。
青州的事,他料到纸终究包不住火,可眼下将近年关,道路不通,他本以为此事或许明春才能发酵起来,不想如今竟是兜不住了。
可最叫人始料未及的,如今竟还有波及到绍兴的祸事?
“青州不知为何,冬日里竟也发了马瘟,但随即又极快的扑灭,病马处理不当,害了数十人性命,闹出的动静不小,大理寺的人起了疑,早朝上便已禀明皇帝,少卿王昌明已经开始着手去查。”
提起大理寺,连太后的脸色说不上好坏,大抵也是无可奈何。
“此次青州的事,是由大理寺的人全权接盘,大理寺中主事的人,大多听命于皇帝,但赵家一贯打着皇帝的名号,费尽心思跟这些人切入关系。”
连太后忽而又想起一桩事来,凝眉道:“你此前去探过青州,可是早有发觉?”
顾景延一直细听,稍一思量,立刻回道:“回太后,初秋时分,父侯曾在信中有此一提,青州铁骑中,同一精锐,有三十余人一夜之间平白消失,毫无线索可循,但微臣前去,当地知州却早知消息,既已打草惊蛇,微臣便先行回京。”
“嗯,你不妨提点一二,哀家嘱你去绍兴,是好好查一查上次马瘟的事,若是没有处理干净,叫赵成毅的人逮住把柄,他们如今身陷囫囵,少不得要狠狠咬上绍兴一口……”
确实是,同样是马瘟引起的祸患,这委实太巧了,想不联系到一起都难。
思至此,顾景延抱拳一揖:“微臣明白。”
……
当天夜里,顾景延单枪匹马出了京城,宋明已在城门外等他,见他通行出来,对他点头致意。
“这一来一返,只怕也要半月之久,你们一行人在青州,万不可轻举妄动,要时刻盯紧大理寺的走向,另外,一定看好了青州铁骑。”
宋明点头,却仍是不放心:“世子当真要一个人去绍兴?”
顾景延眸光晦暗,语气冰冷至极:“赵家现在捅了篓子,如今就是条发了疯的野狗,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拖人下水,我此刻若是去青州,光是明面上就颇有嫌疑。”
毕竟,他的父亲南康侯所驻扎的七里关,与青州之距,委实算不上路途遥远……
“放心,赵家这霉头还没倒到底,攀咬是另一回事,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敢下手。”
宋明无法,只得看着他策马离开,提醒了他一句:“万事小心。”
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在寂静的雪夜里……
条件恶劣,形势更是不容乐观,正所谓是雪上加霜。
一直等到顾景延离去的第三日,天色蒙蒙亮,大多数人正在梦会周公的时候,有一队轻骑,悄然从城郊的一处府邸破门而出,一行人身着黑色便衣,趁着天亮风雪已停,一路南下。
越往南走,风雪越少,但要去青州,便须得往西南方向行去,地势一路高高低低,翻越群山,才算跨进了青州的地界。
反观绍兴,居于琼都之东,不过一日一夜的路程,与去往的青州方向可谓是全然相反。八壹中文網
蹬着脚蹬发力的整条腿,都因浸在那一夜风雪中变得失了知觉,顾景延叫冷风吹得头痛,一到绍兴,直奔霄国公府。
“晚辈景延,见过霄国公。”
亲自接见他的,是一四五十岁的男人,蓄着胡须,身形挺拔,精神抖擞,不似一般混爵位的纨绔那般。
“世子不必多礼,先坐再谈,可是琼都出了事?”
“不错,青州闹了人命,有军有民,有商有客,波及范围极大,起因便是马瘟。”
霄国公是连太后小了八九岁的弟弟,字默林,闻言心中一惊:“又是马瘟?”
“国公,您的那位连襟,不知是否处理妥当了?”
连默林沉吟许久,终是道:“这个,你不便出面,我让人私下探探。”
顾景延想的便是这一层关系,虽心中不愉,闻言但也点头。
“国公,恕晚辈多言……有些人,不得不防。”
他说得言简意赅,却也恰好点出了不妥之处。
连默林面色一青,对他却委实发不上火气,只得道:“此番不知太后娘娘如何了,可有波及?”
顾景延摇了摇头,没顾得上看手边刚奉的茶羹,“现在不好说,一旦绍兴的司马分监出了事,一定不好收场。”
“……谁要查青州?”
“大理寺少卿,王昌明。”
“这是什么人?”
顾景延缓缓吐出四个字:“非敌非友。”
“这是何故?”
顾景延语气平淡:“此人是早年间的探花郎,读了满腹的圣贤书,养了一腔的报君血,为人颇为刻板,一心只拥立陛下。”
“原来如此。”
言至此,顾景延该说的已经说尽了,极尽能言,便一拂袖,要起身告辞。
“国公爷,晚辈逗留不了太久,请您务必查明所有染病军马的去向情况,绍兴司马分监,此次必须与青州之事撇得一干二净。”
连默林缓缓点头,起身应道:“世子安心。”
“晚辈告辞,国公留步。”
顾景延拱手一揖,转身出了国公府正堂。
他方离开不久,自堂后屏风处,有妙龄少女搀着一位半老徐娘的贵妇人,莲步轻移,款款绕出。
“老爷,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何顾长捷的公子,此时会来绍兴?”
妇人手捻锦帕,轻掩唇角,小小咳了两声,仍是强撑着。
“夫人啊……莲娘,你先下去,吩咐厨房做一盏梨羹来给你母亲。”
少女不过十三四岁,似乎不怎么想离开,但见父亲忧愁,母亲担心,便也顺着意愿,懂事听话的应下:“是,父亲。”
尚不知事的女儿走后,连默林扶着那妇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连连叹息,对这妇人,却也未有迁怒之意:“诺云啊,小妹那个夫婿,当日饶是你千挑万选,择得依旧是不尽人意。”
妇人早有不祥预感,不想果真如此:“……这,这怎么说?”
“就那顾家儿郎,方才那话说得已是委婉到了家,周既明他属实糊涂!”
见他语气不像是有转寰的余地,国公夫人着了急:“老爷,可那毕竟是你连襟啊!”
“你又不是不知这顾迎是何人,诺云,因为周既明办事不利,财迷心窍,他先是逗留数月,如今再度二返,你以为周既明在姐姐那里还能讨得了好吗?”
连默林口中的姐姐,便是当今连太后了。
徐诺云失声道:“那心儿怎么办?”
国公夫人出自绍兴世家徐氏一门,贵为嫡系长女,闺名诺云,而她口中的心儿,是为嫡次女,闺名唤诺心,与徐诺云一母同胞。
徐家祖上乃是前朝相爷,如今退隐,时隔百年,却依旧是当地的显赫大族,与霄国公府称得上是门当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