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久未回宫，宫中又无可靠的腹心。如今贸然在凤仪宫歇夜，玄机难测。”天玺帝对郑滟姜道。
他说得不无道理。她想。
“朕的弘华殿，戒备森严。暂借皇后一用。”
暂借？
“怎么个暂借法？”她问。
他笑向她，慢慢道：“朕······皇后应知······朕之所想······”
说着，他替她掖好耳边的碎发，手指一顺儿滑过她的侧颈，方才落下。
郑滟姜如何不知道？！
“早了些。”她道。
“还记仇呢？”他靠近她。
她想了想，仰着脸儿、冷冷看着他：“记。”
“记？”他勾唇一笑。“看朕如何抹掉！”
吻，劈头盖脸落下。
曹望、曹浊、一班佩刀内侍和小内侍，以及重新被点为凤仪宫典执的简氏和一班凤仪宫宫婢，皆不远不近地站着，各个低眉敛目地拿眼角余稍盯着帝后二人的唇舌相凑。
郑滟姜发觉，这件事确比遐想而来的摄人心魄。
但她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朕睡里，嗯？”
郑滟姜垂着眸，不答。
“行了。”他忽地将她打横抱起，一边拾玉阶而上、向弘华殿走去，一边道：“皇后得保命。阖宫里头，还有谁能保皇后的命？！吃个东西都小心翼翼的。”
郑滟姜未应话。
她当初为了保命，是愿意讨好他的。
曹望、曹浊和简氏等一班人在后头跟着，各个心里已盘算着等会儿如何服侍——得抬水罢？得赶紧向司宫台禀报、在《韶月嘉华》上记上一笔罢？还有太后那儿。
从垌城来的那四位随侍皇后的妇人，得了天子的赏赐后，便由虎贲骑护送回家了。太后想见其中一个人、问问清楚都不可能。
至于徐氏······徐氏说，在西堡，帝后二人从未有肌肤之亲，至于路上，她则不知晓了——徐氏的话自是不被采信。
时日尚短，眼下无人知晓徐氏是天子心腹，还是皇后心腹，她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翻来覆去的查索，仍是无人知晓天子和皇后到底如何了？
其中有什么关窍？天子到底在想什么？
太后统统都想弄个清楚明白。
“曹浊留下，今夜当值的内侍留下，余者各回罢。”打横抱着皇后踏入弘华殿的天子忽然转头吩咐。
简氏怔了一怔——若······皇后那儿可是需要女官、宫婢们服侍的！
她踌躇起来。
“都回去。”天玺帝转过身去，和皇后往殿内走。
哎！圣命难违。
简氏领着凤仪宫宫婢们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而简氏离开弘华殿后的第一个去处，便是太后所居的信阳宫。
赵娥听了简氏的禀报，淡然道：“皇后是个美人儿。甭说陛下这样的男子，就是本宫也愿意多看她两眼······”
简氏和一屋子的女官、宫婢皆静静地听着。
赵娥继续道：“······但······做皇后的时机已逝······”
她的话戛然而止。
简氏垂首敛目，等着吩咐。
赵娥果然吩咐道：“你去一趟司宫台，汐娘和贵妃还在那儿等着呢。”
“诺。”
简氏带着两员凤仪宫宫婢，疾步快行地到了司宫台。
夜深人静，司宫台主室灯火通明。
贵妃沈氏坐左，赵汐娘坐右，空出的中间主位，此刻皆变成了二人的眼中钉——这中间主位原是太后娘娘得坐的，以后怕不是要让给皇后坐了？！
今日的皇后，可太风光了！
百官跪在京城正南门——明德门前，贺天子，亦贺她！
朱雀大街两旁夹道的百姓山呼万岁，但承万岁之贺的，亦有她！
禧灵山神殿内，凡天子拜，她便拜，凡天子受礼，她便受礼，真格儿是帝后并肩、日月同辉！
当初为何没捏死她？！当初若捏死她，比捏死蝼蚁还要省力。
而贵妃沈氏则比赵汐娘还要多想一层：自己一入宫便是盛宠，整个内廷，只有她曾与天子同榻而眠！
皇后？呵！皇后当初可是连她明月宫里的三等宫婢还不如！
那时候······
沈氏一想起旧日里的种种，眼眶便湿润起来。
奈何赵汐娘在跟前儿，她却不好显出半分。
两个人各坐一端、各怀心思之时，简氏终于到了。
“如何？”赵汐娘问。
“陛下和皇后娘娘歇在了弘华殿。”简氏应道。
“歇在了弘华殿？！”
“歇在了弘华殿。”
“既如此，典执如何不近身伺候？”
“陛下不允。”
“那······到底······？”
“微臣不知。大约明个早上才知。”
“弘华殿今晚谁值夜？”
“曹浊。”
“曹望呢？”
简氏瞥了一眼沈氏，斟酌道：“曹望年纪大了些，陛下担心累着他。”
赵汐娘心里冷笑——曹望是太后点在天子身边儿的。累着他？！呵！
“那么······眼下凤仪宫尚空着？”
“空着。”
“贵妃娘娘一番苦心······”，赵汐娘望向沈氏、神情关切。
沈氏淡笑道：“皇后娘娘并非以后都不住了。先收拾好，皇后娘娘以后想什么时候住，就什么时候住。”
“贵妃娘娘好胸襟！”赵汐娘笑着看向她，继而又道：“明日又是大关键。陛下要向太后娘娘问安，要受内廷颂贺，还要大宴内廷。诸位皇子也都要抱出来，特别是将将降世的九皇子，陛下应是从未见过的。这里头的事千头万绪，亏得贵妃娘娘相协。”
“皆托太后娘娘的洪福。”
一时将话叙毕，司宫台这里便都散了。
虽然司宫台这里散了，但那些紧盯弘华殿的心思可一点儿也未散。
第二日一早，曹望即早早地到了弘华殿外。
曹浊一见着他，立即一溜小跑地跑到他跟前儿，垂首敛目，等着教训。
“昨个夜里陛下与皇后娘娘可好？”曹望睨着眼，问他。
“回禀干爹，陛下和娘娘都好！”
曹望往宫门处望了望，问：“谁在里边儿伺候呢？”
“回禀干爹。里边儿没人。”
“啧！我不说了嘛！若《韶月嘉华》上少记了一档，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事儿······这事儿陛下可清楚得很。上回不也是没人在里头伺候，陛下一时兴起······陛下便交代干爹去记一笔了······？干爹还与儿子提过一嘴、教过儿子······”
“顶嘴？！”
“儿子不敢！”
“去看看！”
“干爹的意思是······？”
“去看看陛下起没起！”
“皇后娘娘在里头，咱们不得进。”
“啪！”曹望上去就是一巴掌。
在二百余佩刀内侍和五十余当值的小内侍面前，曹浊就这样挨了掌掴。
这“啪”的一响，在这清晨，又格外清脆。
郑滟姜听到了，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