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什么?”
老板娘原本满腔复杂的情绪都被他这一句话冲的影都被不见了,她用一种看大龄熊孩子的目光了半天周燃,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不同,老板娘问:“你跟小西之间……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关系是比以前好点,”周燃眼都不眨的说。“您为什么这么问?”
具体的缘由老板娘也说不出,但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她甚至十分确定周燃有事瞒着他。但毕竟孩子大了嘛,感情上的事情她也不好多问,于是她想了想做出了个决定。
西迢拎着处理好的肉回来的时候就被老板娘叫到厨房打下手,围观了做汤的全过程。
吃饭的时候老板娘公布了自己要每天来给周燃煮骨头汤的决定遭到了两个人的反对。
一是路程远,二是冬天路上滑又冷,来来回回不方便。而此时的西迢就提出来自己来做的建议,顺利的接过来这个担子。
老板娘心满意足的离开之后周燃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钻进套里还不自知的西老师,在心里由衷的感慨老板娘: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假使说一件事情从不会到会的过程总是让人难忘的。那么给周燃煮大骨汤这件事大概可以荣登西迢难忘事件的榜首。
西老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英国超一流的真.贵族学校。平常既能和上流晚宴上的人精们谈笑风生,也可以为了蹲一个满意的日出而狼狈的扛着极重的器材跋山涉水。
他能接受极精,又认同极简。他什么都愿意尝试并且学的很快。这二十多三十年过去,几乎算是无所不能。
可他偏偏没怎么做过饭。
家族有给他安排有专门为他做饭的厨师。就算跟lsaac住在外面偶尔做饭也都是西餐,西餐大多时候都是牛排和意面。牛排都是酱料腌制处理过的,只要遵循相应煎制时间想吃几成熟都可以。做出来好吃是因为食材的高级,跟厨艺没有一点关系。
而中餐撒调味料都不怎么严谨,反而讲究适量。
周燃站在厨房门口看西迢那严阵以待的架势就觉得可笑,又见西迢连抖三次盐每次都是几粒几粒的往下掉是再也忍不住了,遂大步上前去握他拿盐的手。
西迢是真的很认真的在想到底倒多少盐合适,万没想到背后会忽然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他刚条件反射的一个肘击,立刻意识到不对,当时就卸了力道。周燃只感觉到胸口被不轻不重的顶了一下。
可是拿在两人手上的盐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扑通一声掉进了锅里。这下西老师也顾不上周燃,手忙脚乱的开始捞盐袋。
骨头汤正处在高温沸腾的状态,一袋盐下去只捞上来半袋。西迢一时无言的把灌满水的半袋丢进垃圾桶。侧头望还紧贴他的始作俑者:“今天你把它喝完。”
始作俑者回答:“那你怕是要我死。”
最终西迢还是在老板娘的远程指挥下做了骨汤面。周燃见他没让自己离开的意思,就十分自然的用手臂从后面环住了西迢的腰,头放在了他肩膀上。
西迢的味道很好闻,他不由侧头轻嗅,呼吸吐出的气流很快让西迢这一侧的耳朵染上了薄红。周燃瞧着这红鬼使神差的张嘴含住了耳垂。
西迢颤了一下,准备往小锅里加骨汤的手也停了,眼瞧周燃的手在他腰上留恋了一会儿直奔下三路就拿勺敲了敲锅警告:“半袋盐不够吃吗?”
老板娘的电话还没挂,正放在对面开了免提。她应该是听见西迢的这句话了,中气十足的在那边说:“周燃?你不要捣乱!”
被双重攻击的周燃悻悻的撒了手,重新倚回柜台旁看西老师行云流水的做饭。
因为有确切的时间限定,西迢做起来还比较得心应手,骨汤加了水烧开煮的挂面很快就被捞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碗里。
雪白的面卧了一个嫩嫩的荷包蛋,下面是飘油的骨汤,老板娘昨天带来的冬笋也被西迢过水之后切成漂亮的小块摆了上去,然后放上切好的西红柿丁。
整个造型看起来一百分!
跟老板娘道谢之后挂了电话,西迢端着两个白瓷碗出了厨房。周燃紧跟着他走了出来,落座之后看着自己眼前的那碗儿面闻了闻。
还挺香的。
抬头看西迢,瞧他吃了一口还面不改色的细嚼,就抬起右手捏着专属小叉子卷了一坨面塞进嘴里。
发现对面的西老师微微一笑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果然只嚼了一口,咸的发苦的味道就从舌头两侧蔓延开别提多齁了。他镇定的咽了之后放下叉子:“我觉得还是点外卖吧。”
因为学生们即将放假,西迢空出了大把时间。他的工作室差不多弄好,助理也已经找到,但唯一的模特现在还一身伤,闲下来的他意外发现这算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跟周燃相处,他也充分的感受到了周燃和lsaac的不同——周燃真的是一个非常不听话又难搞的病人。
这天下午四点,在去赴跟学生们约好的期末聚餐前夕西迢围着围巾看着趴在沙发上写谱子的周燃,又一次警告:“腰上的伤口前天才被你弄得崩开,现在应该还没长好。我走之后你不要再做什么剧烈的动作哦?”
趴在沙发上的周燃懒洋洋的哼了一声:“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西迢诚恳的回答:“三岁小孩子都比你听话。”
周燃说好好好,行行行。等西老师关门之后空旷的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那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着血腥的味道似乎更加清楚。周燃写了一会儿谱子,又烦躁的把它撕了。
他的脸埋进了沙发。
多年前那场车祸发生他去医院认领尸体,之后每次只要稍微靠近医院他就会觉得有一股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血液混合的铁锈味围绕着他。
跟西迢一起从医院回来那天他就自己屋子里的卫生间简单的擦洗了一下,不过那时候伤口还没长好,西迢第二天给他换纱布的时候只以为是他自己晚上睡觉翻身压到了,所以渗了那么多血。
前天……他是实在受不了,因知道西迢不会赞同原本打算晚上等他睡了再洗,没想到西迢会睡那么晚,也没想到他听见水声会推门进来。周燃趁浴室花洒放热水的时候自在屋子里脱衣服,一听见门响穿的急就扯到了后背的伤口。
满脸无语的西迢给他换了纱布。两人争执了几句,西迢实在怕他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收拾了一下现场就搬了椅子坐在周燃的电脑桌旁,顺手关灯说看着他睡。
周围很黑,西迢的呼吸又很轻,整个人都像是不存在,唯他身上标志的木调香味轻柔的笼罩着周燃,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枕在树下做了长梦。
梦醒时是早上八点,他一转头发现西迢竟然就这样趴在他的电脑桌睡了。
暖气开的足,西迢穿的睡衣身上披着的厚外套也没怎么掉。周燃从床上爬起来看他,他睡得显然很舒服,漂亮的眉眼都透着一股静谧之下的安详,这种感觉真的是太奇怪了……
他伸出手指蹭了蹭西迢的脸,西迢胡子刮得勤快,下巴摸着并不扎手,反而蹭的让人心里有点发痒。
西迢也不是死人,被这么摸了脸睫毛一动就要醒,他睡眠不好近来已是常态,每天能睡三个小时就要谢天谢地,像这样一觉睡到自然醒几乎是从没有过,他睁眼时还带着睡饱的餍足,脸侧印着睡衣的印子。
朦胧的眼睛里映出周燃影子的刹那他整个人都清醒了,两人对视睡饱了的脑子相互都有点迟钝,饶是西迢能言善辩也卡壳了好一会儿才说:“几点了?去给你煮汤?”
当晚西迢也没提再看着周燃睡,周燃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一个仍是噩梦缠身,一个久久无眠。
就这样过去了几天,某晚八点。
周燃面色严峻的坐在沙发上。
他吃过饭后已经在这里枯坐了十分钟——他在思考要不要洗澡。
距离西迢出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虽说按照西迢在学生中受欢迎的程度,一定不会这么早被放回来,但时间越久他回来的几率就越大。
他也不是怕西迢,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没底气。想到这里周燃啧了一声,花了一秒将原因归根于怕老板娘啰嗦,终于起身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脱了衣服撕掉纱布看背后的伤口。
浅一些的差不多结痂了,最重的那几道除了前天崩开的长的都很可以。崩开的那一道比较靠上,只要左臂不动基本上就扯不到它。周燃的左臂缝了六针,洗澡的时候基本不能见水。他用毛巾把左臂包好就进去拧开了花洒。
热水冲到胸前的时候他还想,上次是还没开始洗就被逮住,这都已经开始洗了,就算西迢回来也不可能把他拽出去。
人啊,都是不经念的,这边周燃刚进去没几分钟,家里的大门咔嚓一响,有人回来了。
外面七点就开始下小雪,西迢一路走来肩上也落了薄薄一层。他在门口跺了跺脚抖落一身雪才开门。
去掉围巾脱掉大衣。今天因为要出去跟学生吃饭,怕他们没大没小不放人所以里头穿的是衬衣毛衫老干部标配。进屋了不见周燃他原本也没在意,直到从厨房倒热水出来时,他才隐约听见有流水声。
西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