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伤患没有话语权,一直到回家都只能任人摆布的周燃被面朝下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西迢站在他正后方,他什么也看不见,衣服簌簌摩擦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渐渐的没了动静。粉色的仙人球偏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摇,周燃觉得一阵气短。
空气沉默了很久,西老师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从他背后飘过来:“你早就知郑栊会动手吗?”
“……我不确定。”周燃因为趴在床上声音闷闷的。“你也不要误会,不是因为你。我跟郑栊以前有些问题,我只是趁机去解决这件事,不然总有一天会出事情。”
这个解释十分牵强,西迢在周燃看不见的角度无奈的笑了。
“那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呢?”西老师又问。他似乎打开了塑料袋,在拆药膏的盒子。周燃只能听到一些响声看不到西迢的表情。这个姿势又很被动,他刚有些焦躁的想翻身就被西迢按住了肩。
“不许动。”西迢语气严肃又无奈,像是在课上训斥不听话的学生。
虚弱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周燃:“……”。僵持片刻后他也只能以这样示弱的姿势回答:“他因为我迁怒你,而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
西迢内心复杂。
如果周燃不来他是有把握安全离开。他一来情况就变的有些复杂。西迢没猜到周燃跟郑栊过去瓜葛,也没想到郑栊会忽然暴起……不过虽然事情一团乱,周燃的心思却已经没法再遮掩了
他确实……是喜欢自己的。
喜欢。
想到这个词西迢叹了口气,他看着周燃宽阔的后背,把外用药挤进手心搓热,然后掀起周燃的衣服。
手掌贴在周燃皮肤上的一刹那,周燃浑身一颤肉眼可见的浮起一层鸡皮疙瘩:“你,你干什么??”
“给你抹药。”
他后背肿的吓人,西迢的手还没用力,剧痛就席卷了周燃全身,他嘶的一声到抽了口凉气。
药似乎有镇痛作用,没过一会儿清凉感降低了痛觉却莫名提高了感受度。西老师力量比较轻柔,大概是被刚才他的反应吓到了,此刻的力度跟羽毛瘙痒差不多。在这双手又一次贴近他腰腹的时候周燃不得不阻止他:“……你别抹了。”
西老师说:“怎么了?”
这种事情本来就很难明说,周燃只能费劲的扭头给了西老师一个眼神。西迢的手顿时像触电一样弹到空中,就这样停了一两秒他终于更加无奈的笑了:“……需要我帮你解决一下吗?”
周燃:“……”
草。
他问:“你要怎么帮我解决?”
回答他的是西迢落在他腰上的一根手指,这跟手指重重一按,周燃疼的几乎要捶床:“好了好了好了!”
在西迢看来,如果周燃不出言挑衅的话,受伤这种事情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哪怕周燃不来,他也有一套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法。
所以他真的按下去的时候未尝没有觉得周燃莽撞故意让他吃些苦头的意思。
可周燃后背滚烫,肿的青紫。按下去疼的肌肉都在颤。这些症状无一不在告诉他:不论这人情欠的多么莫名其妙,至少周燃为你挡桌子受的伤都是真的。
allforyou。
他已经不年轻了,这种奋不顾身的戏码他也见过很多,原本应该毫无感觉。可按下去的一瞬间,还是忽的心生不忍。
在周燃的嚷嚷声中他很快就撤了手,停了停又说:“晚上还有一次。”
周燃说:“……我可以试试自己来。”
西迢则回答他:“老实待着。”
……
趁西迢去洗手的时候,周燃缓缓舒了口气。真的是……他刚才有一瞬间想让西迢叫卫森来,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恰此时擦着手进来的西迢忽然问:“郑栊给你发的什么短信?”
短信?
周燃瞬间回神说:“没什么。”
“没什么?”西老师嘴角一挑,从周姓病人口袋里抽出手机,摁着他的指头解了锁。
周燃:“……??”
西迢打开短信,一眼就看见了一个陌生号码,他点了进去里面只有一句话:“我今天请西迢来见个面,谈事情。你来的晚了能有好戏瞧。”
时间是西迢刚出门被黑西装男人拿走手机的那个时候。
西迢又扫了一遍短信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日料店?”
他怎么知道的?他当然是一个一个找过去的。郑栊的产业十分好打听,那家日料店刚被他收购不久。周燃跑了两个地方都没见到人,才决定赌一把。
可这话能说吗?不能。
周燃的头埋进枕头,仿佛没听见西迢的问题。西迢没有得到回答也没再执着,把手机重新放回了周燃的衣兜。他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说:“好好休息。”
西迢离开时的脚步很轻,踩在木质地板上的每一步却都像踩在了周燃的心上。
以至于他睡着之前想:“我大概,只是,可能确实有点喜欢他。但为什么搞得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
现在还真他妈是进退两难。
让人进退两难的西老师轻轻带上门,走到阳台依次跟老板娘和卫森打电话,也没说周燃受伤,只说周燃做自己的模特这两天要开始拍摄了,没时间去雷声。
打完电话的他走进厨房,卷起袖子盯着陌生的设施和调味料看了半分钟后又把袖子放了下来,选择点外卖。
今天一通忙活已经又快到晚上了,处理好学校的事,他坐在沙发上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很少后悔什么,现在却觉得当时在车上,他不该说那句话的。
西迢的眼神向来特别,外媒夸赞他的眼睛能看透人心。阳台上的玻璃门完美的倒映着他的脸。以至于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像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西迢的手去口袋里摸烟,刚抬起来就想到他戒烟很久了,于是又收回了手。他的两只手紧紧交叠握在了一起。看着自己的倒影仿佛听见了玻璃上的人再跟自己对话。
一片寂静里,心底的声音尤其明显。
(周燃喜欢你)
我知道
(你也对他心软了。)
我知道。
(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
再等一等。至少不是现在。
他这么回答道。
趴着并不是一个好的睡觉姿势。因为胸闷憋气醒了两三次的周燃放弃了继续睡觉,他也不想老实趴着,反而支着胳膊慢慢下了床想起来溜达一下。八壹中文網
然而还没走两步,就被定点查房的西老师撞了个正着,他莫名其妙的有点虚,反而是西迢先开口说:“要吃饭吗。”
他今天一天运动量巨大一口饭也没吃上,乍一听闻饭这个字他立刻就觉得饿起来。
跟着西迢出了房门老远看见餐桌上摆着清淡的几盘菜,虽然卖相不怎么好,但是闻起来真的香。周燃有些意外的问:“你做的?”
“订的外卖。早就送到了我刚才热了热。”西老师顺手替他拉开了凳子。“我只会做牛排和意面,如果你想吃的话明天可以做给你尝一尝。”
西迢的改变很快被周燃察觉,但他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于是他拿勺子搅了一下自己碗里的粥说:“我明天想吃葱花面,你会做吗?”
葱花面?
西迢努力回想了一下以前吃过的面条的模样有些迟疑的回答:“我……可以试试。”
周燃瞟了他一眼随后抬手喝粥,遮住了嘴角无知觉露出的笑意。随后嗯了一声。
他因为后背肿,迫不得已坐的很直,倒更显他肩宽腰细。西迢看着他这样忽然记起郑栊,就问:“郑栊以后会找你麻烦么?”
“为什么这么问?”
“你今天可没给他留面子。”
“他也已经打回来了。”周燃艰难的指了指后背。他原本并不怎么在意,但看着轻轻皱眉的西迢,他嘴角的笑意收了收,还是说:“其实,你不用太在意”
西老师:“嗯?”
“我之前说的话是真的。今天这桌子,本来就是要砸我的。只是你刚好在在郑栊迁怒你。你是真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
“郑栊这个人别的我不太了解,但他向来说话算话。”
走出那家日料店的时候他回了头,明明已经离得很远,可他仍能感受到站在门口的郑栊的目光。
冰冷的看陌生人的眼神。
他知道从今天起再也没有郑三和周拾了,有的是a市的夜帝郑栊和一个小酒吧的驻唱周燃。
西迢没说好或者不好,他拿起公筷给周燃夹菜:“你跟郑栊很熟?”
“还行。我们……是一个孤儿院的。”
周燃小时候叫阿拾,因为他是院长从门口捡回来的。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郑栊就已经在孤儿院了。
郑栊行三,没姓,大家都叫他阿三。
明明都是同样的饭,周燃从小就高,而郑栊则跟周燃像是两个极端,永远又矮又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比同龄人还高一截的周燃不好惹,看起来营养不良的郑栊差不多就是别人欺负的对象。再加上小时候他长得就跟现在差不多,没有一点小孩的可爱,来了很多领养孩子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
之前从未打过交道。被领养走之后周燃甚至都快忘了他。直到十几岁的他揣着老板娘塞的钱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又跟小偷打起来被押着见到郑栊的时候,都没认出来他。
还是郑栊先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
“嗨,阿拾。还记得我吗?”
“……我有名字,我叫周燃。”
“周拾,你可以叫我郑栊。”
“哦,郑三。”
周燃那时候太穷了,他还未成年,既找不到工作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他甚至也不打算动好心人给他的钱。这个时候郑栊就过分热情的接待了他。
也不是不知道郑栊别有用心,但是少年人总是有些中二的,心灰意冷的时候遇到的幼时的熟人,又都是同一孤儿院出来的。郑栊几乎没怎么劝说,周燃就加入了他们。
讲到这里周燃对西迢说:“我刚进去什么都不会,郑栊那个时候势力不大十分缺钱,就分给我一个活,他今天上午说的我会做的事,指的应该就是那个活。”
“是什么?”西老师少见的好奇起来。
“仙人跳,你听说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