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郑栊问。
“这顿饭,如果是为了庆祝陆子鑫重获新生的话,我是喜欢的。”西迢回答。
郑栊的神经狠狠跳动了一下,他盯着西迢似乎才记起来眼前的人就是罪魁祸首。这眼神饱含足够的恶意,西迢立刻警戒起来。不过也不知郑栊想起了什么,杀意散的也很快。他甚至少见的好脾气的扯出了一个虚伪的笑容:“那真是太遗憾了,你怕是这辈子都吃不到这顿饭了。”
西迢也笑:“东西抓的太紧会坏的。”
“坏了,才彻底属于我。”被西老师一而再再而三的踩到痛脚。郑栊此刻虽然仍带着很假的笑,但浑身上下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西迢不想和郑栊闹太僵,他还没搞清郑栊的目的于是耸了耸肩,不再在郑栊底线上试探。
“郑先生今天只是打算简单的请我吃顿饭吗?”
郑栊点头:“对。”
“我吃完了应该可以离开了吧?下午还有课,希望能把我送回学校。”
“不急,”郑栊腿一伸挡住了要站起来的西迢,“你急什么,饭后节目看不看?”
西迢停下动作,他仔细打量着郑栊,浅色的瞳仁映着郑栊的影子,这目光毫无遮掩,带着直白的审视像要把人看透。半分钟后西迢问:“你要等什么?”
“或者,”他换了个词,“你扣着我,是想等谁?”
陆子鑫吗?怕陆子鑫一去不回?
郑栊摊手任他猜测。他的手机之前被倒扣在地上,此刻嗡嗡的响个不停,他掀开看了一眼之后按了静音,似乎心情好了一些,他说:“余兴节目,看看吧。”然后就自顾自的拍了墙,很快就有个和服的姑娘小碎步走了进来,伴着乐器的声音开始咿咿呀呀的唱。
西迢无法,问了问时间发现离上课还早,也干脆真的坐在那里欣赏起这饭后表演来。
他一直觉得自己在郑栊的想法里应该是扮演的人质的角色,用来要挟陆子鑫回来。他甚至猜过自己要呆多久,因为拍摄任务不会结束的那么快。却不想半个小时之后,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和骚乱,闯进来的竟然是周燃。
周燃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撩了帘子,他满头大汗,因为剧烈运动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色红的吓人。见到完好无损的西迢时,他忽然有种大劫过后的庆幸。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猛像被戳破的气球,一口气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泄了,他现在才有片刻喘息。
早上接到郑栊意味不明的短信,又联系不上西迢的时候他真怕再见时,西迢会缺胳膊断腿。
郑栊拍手赞叹:“真棒,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你只用了一个小时。”
周燃没心情跟他寒暄,他稍稍平复了呼吸顶着西迢还没回神的茫然,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郑栊:“你到底搞什么!?”
郑栊说:“不过是请西老师吃个饭,感谢他让我这么开心,我真的是要开心死了。”
明明是温暖的室内,西迢却仿佛能看到被周燃身体高温浑身蒸腾起的雾。在急促的呼吸声里两人目光相撞,片刻后周燃突然伸手攥紧西迢的手腕,硬把他拽起来也不管西迢站没站稳,扯着他就向外走。
门外的黑衣壮汉也不是摆设,一人向前一步堵住了他们的路。
郑栊在他们后面笑,此时此刻他才真的笑的不那么阴阳怪气,像看到了有趣的一幕,他说:“急什么呀。”
周燃手攥的很紧,透过衣服西迢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他像围观者一样茫然的看着周燃转头面色森冷的警告:“他就是个普通人。你不要惹事。”
郑栊走到今天警局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因为他不怎么对普通人出手且极厌恶毒品,甚至有时候还主动向警方寻求合作。
郑栊于陆子鑫一事不顺就见不得任何人顺畅,他瞧这俩人牵着的手觉得刺眼,就拍了拍地板意味深长的说:“打死是惹事,打残可不算。周燃,趁我瞧你这模样心情好,拉着你心上人,乖乖过来坐下。”
心上人。
外人面前被措不及防戳破的纸让周燃气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就要炸。满心的恼怒如果能具现化郑栊大概已经死了很多次了。
西迢假装自己没听见,他到现在也不清楚周燃和郑栊之间的纠葛,但这不妨碍他确认郑栊真正要见的人是谁。西老师安慰似的拍了拍周燃攥着自己手腕的手,面朝郑栊问:“不知道郑先生想聊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玩玩,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郑栊双手交叉,满含深意的打量他们俩——尤其是周燃。
“周燃,看在我们以前共患过难的份上,只要西迢不再插手陆子鑫的事,我可以放过他。但你得回来给我做事。”
他语气带着轻佻,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只是开玩笑。像是百无聊赖的人生瞧见了一点点乐趣非要逗弄一番。
这句话给的只有结果,并不是一个选择。
西迢觉察到了他的情绪,细细一想大概明白了郑栊是在迁怒周燃故意难为他。所以他微微放下心说:“郑先生的事一般人怕是做不来。”
郑栊:“哦?你不如问问周燃,看他做的来做不来。”
郑栊话音还没落周燃就稳稳的接了句:“做不来。”
靠墙坐的姿势似乎不怎么舒服,郑栊换了个姿势,意有所指的回他:“不能啊,都是你以前做过的事情,应该轻车熟路的。”他这句话恶意满满,周燃的神情也越来越冷峻。他们之间的对峙从现在开始,终于由猫逗老鼠一般单方面戏弄而变的更严肃和危险。
这些陈年旧事已经不适合再把西迢牵扯进来,周燃阻止了想要再说话的西迢,郑栊这种常年游走在违法边缘的人对气氛的改变很是敏感,他也不笑了,凉薄的嘴抿着,黝黑的眸子带着无机质的冷漠,终于显露了几分属于见过血的人的暗沉。
“你那个时候也没给我选择,郑三。可我还是走了另一条路。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会是这样。”周燃冷静的陈述一个事实。
他从不接受威胁,以前不,现在也不。
这久远的称呼郑栊顿了片刻站了起来。他的目光凉薄,显得寡义极了。冷冷的看着对面的周燃,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晚上。
自此之后分道扬镳,再也未见。
他拉长了嗓音说:“很好,很好。周拾。”自掌权起,已经鲜少有人会这么顶撞他。他甚至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滋味。
少年情谊,少年情谊。
郑栊心中念了两遍这四个字,忽然笑了。也不过是这种东西。
像是发现新玩具不好玩了一样他插得兜说:“行,你们走吧。”
这句话来的突然,西老师再心思细腻敏感也一头雾水,他扭头看了眼周燃,周燃却没看他而是拉着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外走。
可还没走两步,就听见郑栊忽然温温柔柔的喊了一声西老师。
西迢下意识的驻足,转身到一半儿就听见哗啦啦一堆瓷器碎掉的声音,周燃几乎是同时侧身挡在了他身后。
然后是咣的一声,有股巨大的冲击力透过周燃撞的西迢一个踉跄。他架着周燃,目光略过周燃的肩膀看到郑栊拎着那个上好实木茶几腿站在那里,神色不明。
地上是一堆盘碗的残骸混着断了腿的茶几。
西迢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男人:“周燃——?”
周燃攥紧了西迢背后的衣服,疼的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立刻冒了出来。西迢抱着他只觉得像抱着块石头,正要摸他后背看流血没的时候,周燃伏在他肩头咬着牙说:“走……”
西迢手一停,抬眼看郑栊。
打过人的郑栊像没事儿人一样呼了口气,丢掉了茶几腿又重新坐回了地上,他更像是彻底撕破了伪装,气势一变语气却更平和的说:“两清。”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前尘尽散,再无相欠。
这一刻的郑栊像黑暗中诞生的鬼魅立于黎明,虽然此刻分明是白昼,可让人觉得他携裹着铺天盖地的黑暗。西迢的脸色也很差,只因周燃疼的发抖。他不愿与郑栊过多纠缠,遂轻声说:“我架着你走……”
周燃疼的说不出话,西迢心里更慌。索性他力气大,架着周燃倒也不怎么费力。
日料店在幽静路段,走的又是高端路线人不怎么多。西老师艰难的掏出手机叫了辆车,车来了又小心翼翼的把周燃扶进车里,又让他趴好,自己坐在前头对司机师傅说:“麻烦您去医院。”
半个小时之后人民医院,周燃这模样挺引人注目,西迢很少进医院,正不知道挂什么号的时候,有护士过来询问周燃的伤情,一掀开衣服的衣服,发现周燃的后背全部紫青发黑肿一片,护士一个激灵问清是被实木桌子砸中,桌子都散了之后立刻带他走了急诊。
以前也有这种案例,有病人被砸了背没放在心上,就拿了点外敷药结果没一会儿就不行了。这种就怕伤到骨头和内脏,更何况周燃这样看起来特别吓人。
似乎已经适应了疼痛,周燃勉强能自己动。各系列检查在护士和西迢的帮助一项一项做了下来,医生拿着各项检查结果对比又拿着片子对着光看,好一会儿才说:“年轻人打架还挺知道轻重的。这小伙子骨头和内脏都没事儿。瞧着严重其实都是软组织挫伤。得休息一段时间,我给开点外用药就行。”
西老师松了口气,他问:“那什么时候来复查?”
医生伏案写处方:“你俩是什么关系?”
西老师一愣:“……合,合租的室友。”
“挺好,你帮他抹抹药就行了。皮肉伤,没必要复查。不过要是实在不放心我也不拦你。”医生处方开得快,字也龙飞凤舞撕下来递给西迢:“抓药去吧。回去路上小心点,最近都不能剧烈运动。”
西迢道了谢,拿着处方笺扶着周燃出去,没走两步瞧着周燃额头大滴的汗流到鬓角,他问:“……要坐轮椅吗?”
周燃:“……不用。”
医院人很多,科室外的椅子不仅没空位连走廊都快挤不下。西迢想了想还是托护士小姐姐借来一个轮椅。半抱着浑身僵硬的周燃把他抱到轮椅上:“老实待着,我去拿药。”
围观了全程的护士小姐姐心里哦呼了一声。
周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