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首辅没出息的抬手拭泪，赵司靖看着陪着自己几十年的老师老臣，笑道：“先生，可要好好的爱惜你那一双眼睛，你答应了朕要替朕好好看这大好河山的。”
一声“先生”，柳首辅没出息的真落了泪。柳首辅呜咽着回应，又陪着赵司靖静坐了半晌，情绪缓和之后，才黯然退下。一出殿外，他又是那个老态龙钟的柳首辅。……赵司靖又召来了徐阁老，遵照赵元祁所言，雨露均沾，阁老皇子一个个地来。赵司靖看着徐阁老，端出宽容和蔼地模样，眼中没了和柳首辅的热络亲切以及信任，只有冷淡地疏离，“徐爱卿，咳疾可有松缓？”
徐阁老他装着感激，“陛下勿念，都是一些老毛病了。”
赵司靖也不欲再寒暄，一副最为器重爱卿的恳切，“徐爱卿，你说，工部和户部两案，如何定案才能稳定朝纲？”
徐阁老顿了一下，脑中飞速地闪过了无数的念头，陛下到底是真心询问还是暗中考验？徐阁老认真道：“陛下，两案尚未彻查，此时言定案，未免过于草率。朝中异动民间也沸沸扬扬，若是想瞒天过海及早结案，恐民间流言不止，疑心君主圣明。”
赵司靖意味不明地看着徐阁老，“那徐爱卿以为是要彻查到底，并且要将此中曲折公诸于世？”
徐阁老只是单纯地觉得现在朝中的局势很迷，而徐家三年禁升迁，又因管家背地来了一招釜底抽薪，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为谁争。徐家好像一直没有什么可预见的未来，他放弃挣扎了，甚至有了共沉沦的想法。所以请求彻查，看热闹不嫌事大，要死就一起死，横竖这徐家等他一死也是要没落的。赵司靖这一问，徐阁老才心惊地回神，这朝中大事，他岂可昏聩至此公私不分？赵司靖却已然动了怒，“让所有百姓都清清楚楚地看着朕的这个朝廷是如何的腐朽？”
徐阁老有口难辨，“陛下恕罪，老臣……”赵司靖又恢复成一脸平静地神色，还冲徐阁老温和一笑，并细声道：“徐爱卿先喝茶润润嗓子，此事不急，徐爱卿保重身体。”
徐阁老如芒在背，背起冷汗。帝王之心，越发得难以预测了。这么多年的斗智斗勇，徐阁老自认还是了解赵司靖的，可偏就这段时间，赵司靖身上就像裹着一团雾一般，看不清又捉摸不透。……徐阁老退出后，进去的是管阁老。管徐管徐，管前徐后，赵司靖却特意将徐家提诏在前，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徐阁老在春晖路遇二皇子座驾，徐阁老落轿请见，“二殿下。”
二皇子也停轿，但看徐阁老的目光却是冰冷的，“徐阁老。”
不知是何原因，追随了他十余年的徐家突然就叛变了。还好他习惯了背叛……可徐家的背叛却也是让他措手不及并损失惨重，在夺嫡之路上又损失一大助力。二皇子始终没有查明其中因缘，现在更是不知这徐阁老重新向着的是谁，他甚至开始怀疑徐家最初的投诚是否是来迷惑他的？很巧，成事之前，徐家迷雾团团。徐阁老像是两人没有嫌隙一般，自然地问：“二殿下可是陛下传召？”
又出了轿，由人搀着，走向二皇子，二皇子懒得做这表面功夫，静坐在轿中一动不动。徐阁老挥退了两边的人，低声真诚道：“二殿下，若是陛下问你户部工部两案，二殿下切记慎言。不可让陛下以为殿下迫不及待的要为陛下分忧解难。”
二皇子盯着徐阁老玩味一笑，“徐阁老，你这算什么？反水之后的愧疚吗？”
徐阁老手抓着轿的横木，苍白无力的解释道：“二殿下，老臣也是被逼无奈……”被逼无奈？二皇子也懒得问他当初共商大计展望未来是否也是被逼无奈，嗤笑一声，讽刺道：“徐阁老，本皇子和你们徐家，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徐阁老可不要再做出什么令新主子误会之事了。”
抬手召来抬轿的人，冷漠倨傲道：“告辞。”
徐阁老回了府，同自己儿子说起这事，不由叹息道：“二殿下是个有野心的有能耐的，可惜了……”一儿道：“你说二殿下他是懂还是不懂？”
另一儿又道：“父亲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待此后大计可成，二殿下会明白的。”
“哎……”徐阁老又是叹气，无语道，“那些老夫哄自己的话，你也信。”
什么忍辱负重，就是临阵脱逃，背信弃义。徐阁老愧啊。一儿黯然道：“还是四殿下好运气啊，什么都不用做，别人就会把好的给他送来。”
另一儿不屑道：“只是终是他人傀儡。”
……六大阁臣，赵司靖最后召见的是方阁老，见到方墙头草，赵司靖还是那个关怀臣子的好君主，“方爱卿，你又清减了。冬日寒雪，可要注意添衣加被，日夜御寒固暖。”
方阁老呢，也会说漂亮的话，比其他阁臣都还能说，“老臣敬谢陛下关怀，不过老臣只是近来食欲不振，老臣会保全自我，争取再替陛下效力二十年！”
赵司靖听罢，也果然欣慰不已，“有爱卿此言，朕心甚慰。”
明知是假，却也心喜。于是殿内，君臣共欢，其乐融融，一团和气。赵司靖战术性地皱起了眉头，“那眼下就有一桩棘手之事，方爱卿你以为这工部户部两案是严查追出脏银下落，涉案人员一律严办，还是得过且过？”
方阁老早打探清楚了赵司靖的意图，而且赵司靖在这两案上一直强调须挖掘出钱款下落，又申令不可动刑，这态度已经是很明确了。便正经严肃地回道：“老臣以为，大战刚休，百废待兴，自是充盈国库为首，刑罚为次。”
也就是轻拿轻放了。墙头草顺着赵司靖的心意回答，而赵司靖也是一副“知朕莫若爱卿”的欣慰，“爱卿此意朕已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