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一坚持地道:“王妃,恕属下恕难从命。”
这峡谷夜里风凉,刮得人脸生寒,衬的杨云亭消瘦。杨云亭不再言语,目光深深的看着峡谷深处,那一片废墟。事发之时,山体的落石倾泻而下,赵元祁逃生峡谷的可能性很小很小,赵元祁还在那片废墟之中,不知道被哪块石头压着。这连日的暴雨,也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住。杨云亭想调用自己的异术去感知他,但临起时想起杨青亿的告诫:再有一次,等待自己的可能就是死亡。所以她迟疑了。她害怕赵元祁回来了,她却不在了。她又怕,因为她没有去催动万物之灵去感知他,错过了救他的最佳时机,然后他不在了。怎么都是错。怎么做都会留悔。杨云亭只有处在这片峡谷才能稍微心安一些。暗一见杨云亭久久未曾说话,以为自己是把人劝住了,轻声道:“王妃,属下送您回城。”
让别人护送他也不放心,士兵是不可能怠慢杨云亭的,但也不敢阻拦杨云亭做什么决定。杨云亭这行尸走肉的模样,他害怕。杨云亭却回神,眸光终于多了一点光彩,但转瞬即逝,被悲伤溢满,声悲怆,“安邑,我就再等他三天。”
夜沉寂,风寒凉,火光摇晃,和着风,如火蛇起舞,峡谷之中,山泉虫鸣相应,悄怆幽邃。暗一沉默哽下,“是。”
三天,再过三天,赵元祁被埋也就八日了。若再不能得救,存活希望何其渺小。而杨云亭也就当放弃了。暗一只希望这三天能寻到赵元祁,可看着杨云亭日渐暗淡的目光,苍白的蠢,又怕寻到的是具尸体。时常望着杨云亭欲言又止。而杨云亭将暗一的各种忧虑看在心底,没有解释。只望着峡谷等,等哪一个士兵翻开了一块落石,传来赵元祁那气若游丝的声音:“我……”再是那士兵的欢呼……日复一日,时间悄悄从她凝视的双眼溜走了。三日后的黄昏,暗一双眼都布满了血丝,双手挖得满手是血。杨云亭让人把他带了出来,骑在马上,看着天边的红霞,“安邑,你留在此处,继续搜救赵元祁。”
红霞淡了去,她的声音也淡了去,“我不等他了。”
暗一差点儿哭出声来,想让杨云亭留下再等等赵元祁啊,也许下一刻她就能见着活着的赵元祁,可是留下的人分分时时都是煎熬着的。暗一哽咽着道:“王妃欲何往?属下派人护送王妃。”
“我去边关。”
杨云亭打着马转了个方向,背对着峡谷,峡谷的风吹动着她的后背,她的目光看向了另一个远方,“赵元祁之前为边城水利之事殚精竭虑,他牵挂的,我帮他放下。”
等得到赵元祁是好,等不到,那她就替他活着。她还活着,他们的故事就继续着。昔日之言,言犹在耳:倘若有幸,史书有吾二人之姓名,那便是你我二人的婚书,永葆华光。六殿下赵元祁不应该薨于滑石之难。他们的故事也不应该止于柳州。暗一垂头恳切道:“暗六明日将抵达柳州,王妃且再等待一日。”
杨云亭轻声道:“不了,让他在云州等我。”
声音依旧是风一吹就散。暗一他道:“那属下护送王妃到云州。”
杨云亭没有再阻止,由着暗一一路相送。子夜,两人就和暗六汇合了。杨云亭进了客栈。暗一还要回去继续搜救赵元祁,对暗六道:“安琉,王妃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暗六看着杨云亭那远去的身影,带着清霜般的冷傲,“王妃她……”暗一道,“王妃很冷静,你只要替王妃处理一些杂事就好。”
暗六点头,“主上他……”暗一叹了一口气,“吉凶难测。”
两人就靠在马厩,望月叹息,三匹马埋头吃着干草和杂粮。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压过了他们的叹息声。过了一些时候,暗一把马牵走,准备再回三参峡,暗六出来相送。暗一打马欲走暗六愁着面色,从怀里摸出龟甲,“我先替主上算一卦。”
双手摇着,嘴里念念有词,再是往地上一摔,定眼一看喜道:“暗一,上签。”
杨云亭突然出现,摇头道:“不作数的。”
神色格外的平静,“事事都能让你料尽,又岂有世人叹无常?”
转头又看着马上的暗一,“安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必有顾忌。”
暗一紧紧的勒住缰绳,杨云亭这平静的话语刺得他心甚痛。杨云亭又冷道:“这柳州城该料理的料理。”
暗一应下,“是。”
催马离开。杨云亭回头对暗六道:“安琉,走吧。”
去了马厩牵马,暗六跟着前去。想让杨云亭修整一晚的话默默咽了下去。是以,几人又各自赶路。……杨云亭先去了云州,对云州轻车熟路,不曾想顾流风也在云州,就前去见了顾流风。此时她仍旧是那个明媚灿烂的平王妃,脸上丝毫不见悲戚,她笑看着顾流风,“顾流风,又见面了。”
顾流风看她笑,跟着也笑,不提那些伤心事,更是侃道:“王妃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略施薄茶,还望王妃恕罪。”
杨云亭品了一口,随后放下,花茶,一样的芳香,总不如赵元祁泡得好。杨云亭目光淡淡,“柳州赵元祁的事,听说了吧。”
顾流风叹道:“王妃暂且……”杨云亭摆手打断他,“虚话就不要说了,这些天我听得够多了。”
先问起了那些安置过来的归良人,“那些归良人可安置好了?”
顾流风正色道:“王妃放心,一切都好。”
“既然云州无事。”
杨云亭拧眉道,“那你怎还滞留在云州?”
顾流风……我明天就走可还行?杨云亭看顾流风被梗住了,轻笑一声,再是笑道:“皇帝竟然没有撤你的职,倒让我生了几分意外。”
顾流风想了想答道:“一切都是陛下看重殿下的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