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司靖扶住桌子,身子踉了一下,高泉赶紧去搀扶,赵司靖把人推开。双眼充血地盯着柳首辅杨阁老,苍凉地一笑,“汝二人不愧是国之宰辅。”
柳首辅和杨阁老俱是垂首,默然。各州府的疫病之人全都送往了柳州,柳州就是一座疫城,柳州城内还有数万民众,一个埋在深谷不知死活的赵元祁,孰重孰轻……赵司靖跌落在椅上,恢复了冷静,脸上又是帝王的威严,他看向二人,问道:“那依两位爱卿所见,应派何人前往?”
杨阁老率先道:“臣长子青石沉稳,可往。”
柳首辅顿了一下,点头,“老臣也以为可行。”
杨青石做到礼部尚书的位置,凭的是自己的才学。早年方州鼠疫,也是他坐镇一方,稳定疫情。而且赵元祁生死不明,杨青石身为赵元祁的外家人,在搜救上自是尽心尽力。柳首辅又担心暴乱起杨青石有心无力,毕竟之前遇害的是大渝国的平王殿下,如今一个三品官,可能稳定民心?便又加了一句,“除此之外,三位殿下亦可。”
其他三位皇子……赵司靖靠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才睁眼正声道:“就点杨青石为二品巡抚大臣,前去柳州治疫,搜救祁儿,各知州府全力配合。”
“来人,拟诏。”
……杨阁老回了杨府,带着赵司靖的圣旨,宣读圣旨后,杨青石的夫人就开始给杨青石整理行李。杨明怀拉着杨青石,殷切地嘱咐道:“青石,一定要带着六殿下回来。六殿下失踪,也不知道小九儿伤心成什么样了。”
自己的孙女婿,哪有不心疼的啊。何况最疼爱的孙女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杨阁老此时哪有偏殿内的那种精明冷静?杨阁老又对杨青亿说:“青亿,送送你大哥。”
杨青石和杨青亿对着杨阁老拜首,离去。并没有给杨阁老平安归来的承诺。……柳州城,连下了三天暴雨后,终于又放晴。这日临垣正和杨云亭说着事,而杨云亭却是打起了盹儿。临垣唤了几声,“小姐…小姐?”
杨云亭晃悠着醒了,抬眸,“说到哪儿了?”
苍白的脸,暗红的眼,眼底浮上的淤青,掩不住地疲惫。临垣叹息,“小姐,你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杨云亭喝了一口苦茵茶提神,“我没事。那些疫民可安置好了?”
临垣默默地重新煮茶,一边回道:“已经全部收在城东三街,并设了警戒。”
杨云亭揉了揉腰,驱散了一些疲乏,“那些富户可还有闹事?”
提起那些富户,临垣眸光冷了起来,“孙大人的首级还悬在城门之上,无人胆敢犯上作乱。”
杨云亭点点头,“嗯。”
孙大人没什么大错,就是无能,而就这种无能,在太平时,不过是庸碌,而非常时期,却最是能酿成大祸。弃赵元祁而逃,她忍了,赵元祁和他非亲非故,他一个人也救不下赵元祁。而他回城之后,不思救援赵元祁,却是联合富户,煽动城内百姓,闭城,将疫民拒之城外任暴雨捶打!身为父母官,置民生死而不顾,罪大恶极罪无可恕!临垣又道:“城内的富商都捐了金银细软,属下已经安排人去江南一带收购粮食和药草。”
杨云亭闭了闭眼,再睁开,声淡淡的说:“给有捐献的富户下个帖子,本宫代王爷设宴答谢他们。”
临垣应下,换了一杯热茶给她,“小姐,王爷那边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杨云亭嘬了一口,又放下。外头的日子太暖,也暖不了她的心。临垣煮的茶再是香醇,也少了几分味道。杨云亭有些想他了,但去搜救他的驻军还没有任何消息。杨云亭声音轻轻柔柔地说:“我不难过,临垣你不用安慰我。”
……晚上,收到邀请的人皆是战战兢兢地来赴宴,那日杨云亭雨中射杀孙大人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日孙大人中箭后气绝身亡,死不瞑目。而杨云亭撑着伞一步步来,看着尸体,大雨冲刷着血迹,眼里平静无波,声音也是平稳,“削首挂城楼。”
再是用各种激进的手段,接管了柳州的军政。此时富商们对杨云亭无一不是敬畏。杨云亭举了一杯果酒,也不说什么过场子的话,直言道:“本宫略施薄酒,答谢诸位,协助本宫治疫。诸位做过什么,本宫都记得。此时疫病横行,本宫不宜上书请赏。但诸位放心,本宫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待此疫结束,本宫定会论功行赏。”
众人讪讪地笑着,笑得感觉自己后背都是汗,陪着杨云亭喝了这杯酒。杨云亭就坐下望着他们,带着一脸感激的笑,但是富商们就觉得毛骨悚然的,生怕杨云亭那里变出一把弓箭对着他们的心窝子就是一箭!杨云亭觉得无趣,挥手说“散了”。一群人富商如蒙大赦,快速拜首离去。杨云亭瞧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声笑了,问身边地临垣:“临垣你说,到时候本宫赏他们什么好?”
临垣声也是很冷,“且看他们能做到何种地步。”
……富户们出了孙府,被风一吹,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人问另一人:“赵兄,王妃这是何意?”
那人答:“殿下逢难,与吾等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责任。王妃这是要我们将功补过。”
众人都沉默了,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多少功德才能补那过失,六殿下啊,有可能赔上了他的命啊!也要他们赔命吗?但杨云亭好像根本不屑。疫民区,曾是他们的府邸。杨云亭说那地方风水好,灵韵之地,有利于治疫,他们也顺从全都搬了出来,又捐了金银用于治疫,这还要他们如何?那人抬头看明月,明月被浮云遮,犹如他心蒙霾,叹息着又道:“殿下最好能回来。不然这柳州城门上,悬挂的可就不止孙大人一个人的头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