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用了些稀粥，临垣就禀告道：“小姐，孙老夫人晕厥，现已清醒，自感时日无多，求见小姐一面。”
杨云亭顿了顿，轻声说：“去见见吧。老夫人也算是个明事理的人。”
如果不是老夫人通风报信在前，郊外的几千疫民怕也已全都丧生。相比于前几日，老夫人现已经形如枯槁，“老身……”杨云亭坐在床边，“老夫人免礼。”
老夫人由着儿媳孙夫人扶着坐起，声泪俱下地祈求着杨云亭，“王妃，老身知道我儿治疫不力，又护殿下不力，罪该万死。但后院女眷是无辜的，希望王妃能宽恕她们。尤其是城儿，他也是受人挑唆，刺杀王妃并非他本意希望王妃能留他一命，哪怕是打为奴籍流放蛮荒之地，老身也能有个念想。”
杨云亭静静的看着孙老夫人，听着她这番话，无动于衷，甚至在老夫人干咳时还温和的递了一杯水，然后才一字一句地说：“老夫人，本宫对你们已是仁至义尽。”
老夫人推开了茶水，眼泪止不住的流，孙夫人红着眼眶轻轻地给她擦拭着眼泪。杨云亭心平气和地道：“孙大人…我现在都记不住他这个人。就算山体滑坡有落石，王爷和本宫的护卫都躲避不急深埋地下，孙大人他一文弱书生又是如何能逃出生天？这其中之事，本宫不说，不代表本宫不知道。就他所作所为，株连九族也是能够。而本宫也仅是将他就地正法，就再无追究其他罪孽，更没有牵连你们家眷。你们应该知足。”
赵元祁遇险的消息传来，杨云亭那一刻感觉是天塌地陷了一般。心如刀割，万蚁蚀骨。悲恸半晌，她才勉强振作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柳州城内的暴动，她强行镇压下去，又安抚疫民，才开始着手调查赵元祁遇险的始末。而有些事就是经不住查……杨云亭自己受不住先喊了停。这孙家就抄家也不委屈。所以杨云亭劝老夫人知足。杨云亭靠在椅子上，声沉沉的，“老夫人你也是个睿智的人。也不会在本宫处置孙大人之后，约束府中家眷和下人，不设灵堂不发丧，不怨不多舌。”
杨云亭对老夫人，对孙家，真的是仁至义尽，而这孙诚，是他自己找死，“你说孙…孙诚是被人挑唆，那也是老夫人你们监管不力。他刺杀本宫是事实，可不能因本宫侥幸逃脱而能从轻处理。如此这般置国法于何地？”
老夫人痛哭失声，凄凄惨惨，“我知道老身都明白，可是老身已经送走我儿子，城儿是他唯一的血脉啊……老身知道王妃心地善良，所以才想求求王妃……”又伸手去抓杨云亭的手，魔怔了一般地说：“王妃，老身愿代城儿赴死，求王妃饶城儿一命啊！”
孙夫人赶紧摁住失控的老夫人，抬眼见杨云亭手臂上被老夫人的指甲抓了几条血痕，吓得魂魄离体，松了老夫人下跪磕头请罪。杨云亭摆摆手，看了眼被丫头按住的老泪纵横的老夫人，“老夫人，且好好休养。”
出了孙老夫人的房间，杨云亭立在檐下，听着里边那震天动地的哭声，怔了怔。抬脚再走，一边又问临垣：“临垣，你怎么看？”
临垣默不作声，拿出来一瓶伤药。杨云亭接过，再是问：“是杀是放？”
一边给自己抹药。临垣郁气地道：“小姐，你心中不是已经做了决定？”
要他说，这孙诚罪大恶极，这孙老夫人抓伤小姐，也要治罪！杨云亭把伤药还给他，心下有了决断，“孙诚，禁科举，罚役二十年。”
杨云亭回了房间，临垣让人去释放孙诚。孙诚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命活着，孙夫人抱着他喜极而泣，拉着他去孙老夫人的房间，“娘，娘，城儿他回来了，王妃饶恕他了。”
孙诚见老夫人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悲从中来，抓着老夫人的手哭道：“祖母，祖母，孙儿回来了……”孙夫人抹了抹眼泪，“你祖母她悲伤过度，眼已不能视物，你凑近些，让祖母摸摸你。”
孙诚泪如雨下，把头凑到孙老夫人张开地手中。孙老夫人摸着他的脸，手一直颤抖着，嗓子发出咿呀咿呀地声音。祖孙三人拥着哭泣。大概半个时辰后，孙老夫人突然瞪眼，眼睛恢复了清明，先看着孙诚，“诚儿，你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了。”
老夫人的状态和平时无异，头脑清醒，口舌清晰。但孙诚和孙夫人哭得不能自已，老夫人又紧紧抓着孙夫人的手，“姜婉，城儿他已经大了，用不着你多费心。你还年轻，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吧，是孙家对不住你。”
……不久后，孙家后院点了鞭炮。再是临垣来报，“小姐，孙老夫人逝世了。临终敬谢王妃，孙夫人也将孙家所有家产捐献，用以治疫。”
杨云亭淡淡地应下，“嗯。”
杨云亭撑起来，“带我去城东疫民区看看。”
……城东三街，疫民区。榆钱树柳树都还吐着翠，阳光洒上去，也如春日般熠熠光辉。只是春日处处是花香鸟语，此时空中浮动的是齁人的药味以及疫民的呜咽声呻吟声。杨云亭身前站着一众一众医士，杨云亭看着为首的方太医，声音冷淡，“方太医，已经过去十多日了，这治疫也该有些进展了。这疫民区什么时候才不会挂白幡燃纸钱？”
方太医跪着请罪，“王妃，卑职无能……”其他医士也跟着跪。杨云亭冷声道：“本宫不要听这些废话。”
看看着他们那憔悴的身形，想斥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们也是尽力了啊。杨云亭拂手，临垣开口让他们起。杨云亭默了半晌，才又对方太医温柔的嘱咐道：“你这边缺什么直接找临垣。”
又望向众人笑道：“本宫就将他们托付给你们了。”
众人心中微惊，杨云亭望着天，脸上勾起了温柔的笑，“柳州城内的暴动已经平息了，我也要去寻我的夫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