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唤行想过,若不是他占了天时二字,想是和榭淮是没有然后的。
那是正月里还没过十五,前些日子冀梅染跟他说自己得了一个弟弟,以后他就能带着弟弟吃饭睡觉上学堂了。江唤行到底年幼他一岁,对弟弟这个东西没概念,可又明白冀梅染在跟自己显摆,于是就说冀梅染羞羞羞。冀梅染那是平时被人捧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被别人说说大话,趁着江镜夫妇带江唤行过府小聚,偷抱了榭淮去给他看。他人小,冬日里榭淮裹的又多,哩哩啦啦走了一路最后榭淮差不多是裸在寒风里的。江唤行他娘见了赶紧给抱了过来,冀侯爷气得数落了一通下人照顾不周。别府家事他们一家三口不好多听,江唤行扒着他娘想看看他娘怀里抱着的那个东西。江镜是位严父,平日里不主动抱他,也不让别人抱他,他总说男孩子不好过多沾染妇人气息。此日他见江唤行好奇,难得抱起他让他看榭淮。
那时榭淮也就出生几天光景,鼻子眼睛也看不出来什么,可一对儿小眉头皱得发白,江唤行他娘看了用手指捋了捋道:“这小娃娃好大的脾气。”
榭淮听了嘴硬不信,“反正你诓我我也不知道。”
江唤行怔了一下想到,可不是么,如今确实无人能佐证了。“小淮不信我也是我应得的。”
榭淮可真没这个意思,他此番能再见江唤行便什么都能放开,只要江唤行还念着他,他便一心相随。榭淮想到此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怕自己的一厢情愿给江唤行增烦添恼,于是转口问道:
“江伯伯和娘娘还好吗?”
江唤行平复了一下心绪才道:“都很好,他们知道你回来了就都安心了。”
榭淮把恬恬托在自己胸口向后倚去好让她能趴着睡。他与江唤行的事虽自认无愧,可江家支庶不盛,江镜更是只有江唤行一个独子,对于自小疼爱自己的两位长辈,如此做来又能说得上几分对呢?
想到此榭淮赶紧坐直看着江唤行问了一句:“唤行哥哥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吗?”
江唤行听了不甚明了,可仍旧答道:“尚未娶亲。”
这回答可算是驴唇不对马嘴,江唤行见答完榭淮仍旧蹙着眉头不知道要说什么,心下一转豁然开朗不由笑道:“小淮竟然把主意打到我爹娘身上去了。”
榭淮问完也觉得自己这问题问得四六不着简直有病,正想如何圆过去却又被江唤行一语道破了。
江唤行拥着他叹了口气道,“我爹娘只有我一个,我也只有小淮一个。”
榭淮听了在他肩头蹭了蹭道:“哥哥不觉得这话说得有问题么。”
江唤行本来自我感动正甚,听了一想不由又笑了起来,“都是让小淮给灌迷魂汤灌的。”
飞花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副含情脉脉的景象翻了一个天大的白眼。
伏城从后面用脚拨开他,端着一小碗米汤进来。
江唤行伸手要接:“劳烦公子给我吧。”
伏城怔了一下才明白江唤行说的公子是指自己,他还没被这么称呼过,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飞花心里一万个看不上江唤行,从伏城手里拿过汤碗丢到了江唤行手里。江唤行被飞出的米汤烫得一哆嗦,榭淮见了一边擦一边要说飞花,可见飞花炸着毛一脸你说我一试试的表情,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榭淮心里不安,江唤行心里又何尝不是,他一边搅着米汤等晾凉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这两位公子是一直伴在你身边的?”
“那是自然,我们是伺候他的人。”飞花就差直接说你在说什么废话。
榭淮听了赶紧说道:“你别听他胡说。”
江唤行把筷子并拢,从碗里挑起一箸米汤停了停,这才放在恬恬嘴唇边儿喂她。
“小淮也大了,身边有伺候的人也正常。”
榭淮被他酸得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伏城道:
“大人误会了,我们就是跟在榭淮身边照顾他起居的。榭淮不让我们叫主人,所以我们才互相叫名字。”
伏城这句话说得条缕清晰极其严谨,榭淮都不由愣了一下。
江唤行仍旧一箸一箸地喂着恬恬小丫头,听了也不抬头,只是哦了一声,“有劳二位了。”
飞花听了觉得恼火得恨,正要发作就被伏城拦着一把推出了门。
伏城临闭门对榭淮道:“恬恬吃完了你叫我们来收。”说完向后一脚踢着一语不发堵门的飞花走了。
榭淮见江唤行眼观鼻鼻观心地只一味认真喂小丫头,心里有些心急火燎地,“哥哥停一停,反正她还不饿呢。”
江唤行偷偷勾起唇角,故作严肃道:“等她饿极了哭起来就喂不进去了,喂了也会吐出来。”
榭淮只对那种乖乖的,漂亮的,干净的,不用伺候只用抱着玩的有耐心,听了江唤行的话不由怕恬恬一会儿会哭闹,“这样啊……”
江唤行抬眼瞟了他一下继续酸道:“小淮眼光可真不错,伺候起居的小侍从都这般花,容,月,貌。”
榭淮被噎得无语,飞花容貌昳丽自不必说,伏城这两三年来也越发俊秀出众。榭淮病得东倒西歪时也知道他二人惹了山上多少“少女”的心。可那又如何呢…
“我没有…”
江唤行闻言再也按捺不住,上前啃了榭淮脸颊一口道:“我自然知道你没有,要不然我可等不到你好起来。”
缓慢盛开的昙花江唤行可没少见,欲泣渐红的珠草今儿可算头一遭。
小恬恬见自己刚开了胃口就不喂了,呀呀呀地把两个不知道想什么去的大人叫回了神。
江唤行赶紧又挑了一箸放到她嘴边,“江伯伯喂,恬恬别急。”
榭淮听了赶紧捂住恬恬耳朵,“别浑说。”
江唤行奇道:“我比你大,总不能叫我叔叔。还是说……”
“说什么?”
“你想让她叫我爹爹?”
眼瞅珠草全身都通红起来,江唤行故作不解,“你不是小时候也喊过我父亲爹爹的。”
榭淮一时语塞,为自己想岔了羞怯不已,可看江唤行眼冒贼光就知道他就是在浑说,只一时也抓不住他把柄,气得拿脚去赶他。
“别别别,撒了撒了。”
恬恬被榭淮一颠,倒是高兴得乐起来。
榭淮不由气笑,“臭丫头,你也气我。”
飞花和伏城蹲在廊下听墙角,“那个人有什么好的?凡人一个,一丝修为也无。”
伏城看着日头揉了揉鼻子,海边的空气又潮又冷,让他鼻子总是痒痒的。“榭淮喜欢。”
飞花也学他看着日头,“是啊,榭淮喜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