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微的园圃只取一字,名悠。思悠悠,恨悠悠,梦悠悠,空悠悠,不知具体为何。青苍其实并未受重伤,只咋闻真相心受重创,一时梦魇难离一直未醒。齐生震慑住那些寻机滋事的妖兽和精怪后大泽暂时恢复了平宁。榭淮做主,把青苍送至了悠园。久微近前一是方便照顾,二是神信能借助岁月长的香气引导青苍化解一二。榭淮不求青苍早日醒来,只是希望他在梦中能快乐一些。
榭淮隔几日便来悠园看望,他身上带伤,行路有些艰难,可毕竟想着自己就算到最后也不应成为无法行动的废物,故此强忍着也要靠自己走。想是心中惦念青苍,又加之路途不算太远,便觉尚能忍受。
久微总算能明白为什么青苍最是得意于榭淮这徒弟,他们师徒二人在折磨自己这件事情上倒是如出一辙。
这日榭淮到时见久微,字引,神信三人坐在院中举头望天,榭淮发现精怪都有这个习惯,想是也许这样能参透什么天机罢了。见他来了,久微递给他一杯茶汤,道:“快喝了。”
秋天的日头晒得他外燥内寒,一入口榭淮就觉得身上松快许多,那茶汤香气袭人,入口却没有什么味道。
“琉璃光里可都还好?”
榭淮点了点头,栖梧醒了后一直不怎么说话,伏城肩上的伤也好多了,他那日被煞气所伤,所以伤口好得慢。飞花那日又是刻桃木牌又是漫山遍野寻渊渟和久微,也累得睡了好几天。今日渊渟没在琉璃光,榭淮便把他留在那里护卫以防万一。
榭淮见字引和神信都在屋外待着,想是青苍已经醒了。看他三人脸色却不见舒缓,榭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我进去看一眼。”
室内还残余岁月长的香气,青苍面朝窗外坐着。他长发散落了满肩,衬得人有些瘦骨伶仃的味道。
“师父?”
青苍仿佛被吓了一跳,榭淮想,也许他一梦醒来是希望回到济泩还在的日子里去吧。
榭淮跪坐在青苍身边轻轻问道:“师父,你觉得怎么样了?”
青苍伸出手,榭淮把手放了上去。也许是温热的触感告诉他现在不是梦里了,青苍捏了捏榭淮,问道:“你还好吗?”
榭淮笑了一下,“师父放心。师兄也好,飞花和伏城两个也好,咱们仄言院也好着呢,师父好了咱们便回去。”
青苍听了点点头,“还好你们没事。”
榭淮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他跪直了把青苍揽住拉进了怀里。青苍似是不太习惯这样做,犹疑了一下才试探着用手臂环住了榭淮。
榭淮轻轻地捋着青苍冰凉的头发,他觉得青苍很可怜,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了那么久,一片好心换来了爱人的枉死,一片真心却换来了与爱人的隔阂。无论如何济泩都是死在怀巳手下,而栖梧更是他这么多年的心结。
“师父,你可以哭出来的。人在委屈的时候是要哭出来的。”
青苍听了榭淮孩子气的话本想一笑了之,可是泪水却慢慢在眼眶中积蓄,酸楚的怎么也止不住地流下来。
“他跟我说过的,榭淮。他问我……师父你为什么不信我……师父……要不是因为怀巳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把我捡回来……青苍……你有没有想过我……”
青苍呜咽着,泪水让他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
“连他的名字都是我私心,我为什么会那样对他…”
青苍红着眼圈看着榭淮,每一次榭淮都能说出那些宽慰他的话。懊悔仿佛要淹死青苍一般,他手指挛缩着,攥皱了榭淮的衣衫,恨不能捏碎自己。
榭淮的泪水也滚落下来,他后悔当日觉得来日方长没有直接跟青苍说明真相,也怪自己当日沉浸在将死的悔意中,只顾了自己。如果不是如此,先生和师父总能见上一面。
榭淮一遍一遍地叫着师父,他想让青苍不那么伤心,可是伤心人此时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他不敢再看青苍,于是抬头看着虚无的某一处,一下一下拍着青苍的背,一遍一遍轻轻唤着师父。
“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青苍哭够了也后悔够了,他不怕再痛。
“师父…”
榭淮又犹豫了,他有些不想告诉青苍,可是自己凭什么去瞒着青苍。榭淮这些时日写了无数遍这句话,遍遍与泪共书。
“青梧花下是吾家,一十七载思不暇。辗转重寻好梦赊。忆交加,倚著秋窗数落花。”
青苍的手越圈越紧,他把脸深深埋在榭淮身上,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些都忘了,回到他还是一株桐树的那些无悲无喜无日无夜的时日。榭淮轻轻捋着青苍冰冷的发丝,他的师父,别人或敬或怕的高高在上的人,也不过是个痴心可怜人罢了。自己还能有走到尽头那一天,可他的师父,只能一个人长长久久地守着这些过往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