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淮醒来后青苍也没骂他,也没跟上次一样瞪着他瞪上个一天半日,就是伙同久微两个人从早叹气到晚上,要不是榭淮觉得自己还可以,真是以为明天就要入土的景象。
飞花和伏城对待自己主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指责的话,无外乎就是粘榭淮粘得更紧,以至于榭淮一床被子里塞了三个人,每天被夹在中间的榭淮都做梦自己被放在炉子上烤。
渊渟不知怎么想的,收下了伏城教他功夫。从容刀法很是精妙,榭淮不想就此埋没了这功夫,便同渊渟讲何不把这套刀法也授予伏城。渊渟听了只说要是榭淮不在意,自己可以教,于是从春到冬,伏城从一点一点熟识到能同渊渟过招,进步迅速。只是他身上有一半妖兽的血,从容刀法让他用起来诡异莫测,可惜的是秽除似乎不怎么喜欢伏城,榭淮借过伏城几次,却次次伤及自身,便托白舒长另寻了一把刀给他。
此次栖梧出山,并没有带着白舒长,一走至今已将近一年音讯全无。白舒长冒着青苍的冷眼每日里往仄言院跑,就想着他师兄会不会给榭淮捎信回来,谁想也是一样。榭淮想自己那日要挟栖梧放自己回去怕是伤了人,明明是自己父亲有求于大泽才把自己换了来,自己却冷言冷语加以责怪。白舒长不知那日到底出了何事让他师兄和榭淮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回来,问了他二人也只是垂着眼睛说没什么。
如今榭淮得了飞花和伏城的奉养,白舒长和渊渟两人轮换着为他疗伤,精气上足了对身上的伤多少有些帮助。这一日雨雪交加,榭淮本说让白舒长宿在仄言院将就一晚再回,可最近一些时日媵靖总不见人影,仄言院里无人守着他到底不放心,冒着雨雪连夜回了秋蛩院。到院门口发现院门大敞,他推门而入内里一片漆黑,要是媵靖回来怎么也会把院里的灯亮起。白舒长转身推好院门,抽出了舒长剑,直奔堆雪阁。果不其然,堆雪阁也是敞着门,怕是来人是奔着他师兄来的,胆子这么大竟敢摸进来,难道大泽里还有那人安插的人?
一层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室外雨雪相互挤压的声响,看地上脚印是往楼上去了,且并没来得及下来。白舒长敛去气息上了二层,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冷风改了方向夹杂着雨雪蒙面而来把他眯得无法睁眼。一人影就临风坐在窗边,白舒长赶忙过去闭了窗户燃起烛火。
栖梧全身都是湿透了,头发上的风雪沾了暖气儿一点一点化作雪水顺着发丝和脸颊滑落,然后再顺着衣衫滴落至地上。
白舒长见栖梧面色冷凝,唇泛青紫,同上次他最后见他时如出一辙,“师兄,你没事吧。”
栖梧似是梦如初醒,怔愣了片刻才道:“是阿白呀。”
他眼神一开始甚是冰冷,吓得白舒长不敢再上前。后来才慢慢像栖梧了。白舒长细看确实是自己师兄,这才讷讷地坐到栖梧身边又问道:“师兄,你哪里不舒服吗?”
白舒长觉得今日栖梧有些怪,让他想起过去在仄言院那两次。
栖梧还记得第一次见白舒长的样子。他那日将济泩尸身送至故渊便离开了,至于之后青苍给济泩下葬立墓的事他都没有参与。回到秋蛩院前,看见台阶上放了一个东西,被白布裹着,划开以后是个失神的孩子。
他自己那时候不过九岁,济泩爹爹走了,青苍师父那里他是回不去的。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不能去找他娘了,可又觉得孤单,于是就捡回了两三岁的白舒长。挺大的孩子,吃喝拉撒一概不会,或者说是不知道,把他摆在哪里,他能安安静静地呆上一天,一动也不动。可那样的白舒长最是适合那时的栖梧,自己身边有一丝人气就好。第二年,一批孩子被收留进秋蛩院,媵靖也在其中,不知不觉的就变成了媵靖照顾他。所以白舒长回神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姐姐。
“我没事,你从上面回来的?”
白舒长听他这样问,赶忙道:“嗯,刚从榭淮那儿回来。”白舒长说完悄悄看了栖梧一眼,“他这一年养的不错,久微先生漫山遍野地寻了不少好药,师兄你别担心了。”
“阿白。”
“哎。”
“如果让你长长久久地活在这大泽境你愿意吗?”栖梧问完也不等白舒长回答,又道:“我是说不老,不死,但是永远都出不去了。”
白舒长觉得这问题有些诡异,可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日子不是自己最喜欢的吗?有师兄,靖姐在,榭淮和他那两个小跟班也挺好,各位师父们虽然性格不一,但是对他们也很照顾。“挺好的呀,本来我也不喜欢山外。”
栖梧听了笑着揉了揉他头顶。
“师兄!我可不是兔子和狗子。”
“我跟他说好了,既然他决意不再回来,便永远都不用再回来。事情我已经替他办妥,他以后是生是死都同我大泽没关系。”
又是一声惊雷,白舒长一哆嗦,“师兄,你,你是说…”
栖梧似是不想再提,于是闭上了眼睛。“榭淮他还好吗?”
这话问得是奇怪的,毕竟白舒长刚刚说过。可白舒长明白栖梧要问的是什么。
“师兄,来日方长,我帮你,榭淮那家伙最是心…”
那不知是从发梢还是眼角滑落的水,让白舒长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