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唤行回府,先去见过父母便回了书房。江镜不知一向好书法的儿子如何迷上了济泩先生的画,不在宫学时便一意临摹。江唤行自然是有目的的,榭淮喜欢这位先生的画作,自他有一日临摹完,夜间隐约觉得榭淮入梦便觉此先生画作可为他二人通灵犀,只是后来再无一次。他自然明白自己陷于无稽之谈,可左右无法,只为求个念想罢了。
江夫人悄悄拉走了站在院中愁眉不展的丈夫,二人回房,江镜见书案杂乱,纸上笔画连绵,想来她刚刚是在写狂草。运笔放纵间写的: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自他二人成婚后互相敞开心扉,江夫人便道自己从今尔后只练簪花小楷收敛性子。江镜看她练了十多年,还是觉得她放了这么些年的草书写得好。
“雪骥,你这是要回归本心了吗?”
其闺名唤做雪骥,取雪中骏马之意,可见其父母并不想把女儿养成深闺柔无主的草包。
江夫人道:“看你们两个每日里愁眉不展,我只憋屈。”
江镜将夫人拉于膝上坐着,江夫人难得扭捏一下,便随了丈夫。可等了又等,只见丈夫环上自己腰后再也不说话,便挣动了一下,与其枯坐,不如早早睡去养精神。江镜失笑,这人强迫自己做个温温柔柔的贤妻良母这么多年,着急的性子可是一点都没变。
“雪骥,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江夫人最是受不了江镜这个思来想去的样子,要不然当初她怎么就是看不上他呢。见他又犹豫起来,怕是等他开口太阳都出来了,道:“你闭嘴,听我来问。”
江镜这么多年也没听过“你闭嘴”这三个字,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只问你,小淮那孩子到底去哪里了?”
能说的事,江镜从来都是对夫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这个问题他确实是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
江夫人心下一凉,道:“那是再也回不来的意思?”
江镜忙道:“不至于此,你看冀家大小子那样子。”
江夫人想了想安下心来,“梅染看恬哥儿看得紧,如若真是那样倒不会老实了。”
江镜道:“干嘛又如此唤榭淮。”
江夫人一副你们这些书生最是事儿多的样子,“我给起的名我来唤怎么了。”
“好好好。”
“那我再问你,小淮离家,是不是因为咱家那孽障去招惹人家来着?”
江镜见自己夫人既然什么都明了,也不再犹豫,“怕是不只。”
江夫人见丈夫没说“不只”之外的事,想是不能说的,也不纠结,“那你是怎么个想法。”
江镜于是又开始犯了思前想后的毛病,江夫人道:“你愿为官做宰我自是高兴,可如若孩子不愿,便是去做个农夫也得其乐。你我总要走在他前面,看他开开心心地再闭眼和看他郁郁寡欢地再闭眼,哪个好你说说?”八壹中文網
说到这儿,江镜想起今年过完年跟夫人说的给江唤行房里填大丫鬟的事。本来应该十五就给办的,这他都十九了。这小半年过去了竟也没见到新鲜人的影子。
“我跟那小子说了,他倒是答应了。”
“嗯?”
“你看,你都觉得奇怪。自己的孩子什么性子还能不知道?我便没真着手去挑人。”
江夫人自是知道这几年江镜和冀源屡屡发生冲突,到底他二人年少之时情同手足,便道:“你去和阿源说说,先把孩子接回来,大不了我先带两个孩子出京去,寻个僻静的地方等你。”
此事怕是并没有这么简单,可江镜见夫人和自己同心,心下很是宽慰。“节后我和阿源都要被派出京去,等我二人归来,我便找个时机同他好好商量一下。为官做宰的也没意思得紧,不如咱们一同还乡。”
江夫人自然知道自己丈夫一腔抱负,不忍戳破他,道:“那都是后话,今天赶紧歇息吧。可还要我给你准备些什么?”
二人复又私语一番,烛熄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