媵靖将榭淮领到秋草窗,到底是名门公子,仪态大方,模样虽还稚嫩,怕再过上两三年要迷死这山里一堆女精怪。不过要是自己年轻些,倒可以近水楼台试试。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严肃的紧。
“秋蛩院媵靖,携门人冀榭淮叩请恩师传道。”
栖梧,白舒长,还有初来大泽那日见过的渊渟都在,榭淮此时才真正紧张起来,恭恭敬敬地学着媵靖行跪礼。
礼毕后媵靖起身站到了一边,留榭淮一身跪在青苍跟前。
青苍道:“大泽凄苦,为师没有什么能送你的。今天帮你除去这东西,以示诚意。”
说完手指抚过榭淮左臂,带出了一个淡绿色的虚影。“小小花妖,如何敢附于他人身上。”说完便要碾碎了她。
榭淮一下子就知道这花妖是谁,“师父留情!”。
那日在江府门前,榭淮说他进不去江府时栖梧隐约看到过缠在榭淮左臂上的这个虚影,只是道行不深,一晃就不见了。
“是徒儿擅起血誓,才将这…这姑娘牵连至此。”榭淮说完觉得自己过于激动,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求师父放过她。”
青苍看着如此急切的榭淮,有些悲凉地想,心有仄径不尽言,这仄言院到底该改掉名字才是。
“也罢,今天是喜日,不杀生。”说完便打散了那桃花妖一生修为,只留一颗小小桃核交给了榭淮。“你要是愿意,就把她种在琉璃光内。”
“谢师父。”榭淮双手捧着,生怕有损分毫。
青苍将榭淮扶起,“从今尔后,你是我青苍第三位弟子也是最后一位。从此仄言院与大泽境不再收留外人。你大师兄身死,且来见过你二师兄。望你二人日后相互扶持。”
榭淮没想到渊渟竟然成了自己师兄,赶紧恭敬行礼。渊渟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托起榭淮,没说什么。
栖梧和白舒长走到榭淮面前,榭淮看栖梧神色如常,白舒长却是一脸悲怆不由心下起了防备,这人又要闹什么。他看白舒长挤眉弄眼又是看栖梧又是看渊渟,突然想到那日初来,白舒长称渊渟是小师叔来着…他是栖梧的师弟,现在自己是渊渟的师弟,所以…
榭淮赶紧托住欲行礼的栖梧,所以没来得及,只见白舒长闭着眼睛一脸慷慨跪地大吼一声:“白舒长拜见冀师叔!”
……
……
……
……
白舒长等了片刻还不见榭淮叫自己起身,睁开眼正要说他架子大,没想到一屋子人都占得笔直,就自己跪得标准。
媵靖本来想好好嘲笑他一番,碍于青苍在不敢造次。白舒长“你,你们,你…”了半刻正要发作,栖梧轻轻咳嗽了一声瞟了一眼青苍。白舒长不敢造次,于是委地不起,伸手给榭淮道:“你还憋笑,还不快扶我起来。”
榭淮赶紧拉住他手臂,“好师侄,快起来,不必行如此大礼。”
要是没有青苍在白舒长早就呸他了。
拜师礼后青苍让榭淮想想要专攻什么,刀剑棍棒皆可,琴棋书也可。榭淮对舞刀弄剑没什么兴趣,也知道自己不是成为绝世高手的材料,就问青苍是不是可以学画。青苍听了一怔,半晌说道:“也不是不可,只是我都是师从他人,怕是教导你不出什么。”
榭淮只想学点什么聊以度日,见榭淮执意,青苍也就同意了。
青苍是个宽容的师父,并不像初见那般凶狠。他每五日教榭淮画一幅,然后便放任榭淮去山野间随意书画。等第六日带回这几日的画作,改好,再教授新的,如此往复。青苍仿佛无所不能,榭淮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会好奇自己师父。平日里青苍一直呆在秋草窗内,那里有两扇大窗,一圆一方离的很近,他就坐在圆的那扇窗前看向窗外,手里捧着一个海螺放在膝头,榭淮有机会偷瞄过,那里有两条小鱼,真正做到了相濡以沫。
榭淮聪慧,精进迅速,青苍对自己这位关门弟子很是心仪。只不过他总是生出福因材折,慧极必伤的惧怕来,故此有意放慢教导的进度,有时也会故意教错,让榭淮多走走弯路。
日子平平淡淡,渊渟并不住在仄言院,栖梧和白舒长自然要回去秋蛩院,时常就榭淮和青苍二人,还不一定能每日见上一面。这一日来了一位访客,是跟榭淮结发了的飞花。
那日榭淮跟青苍一走,飞花的去留就成了一个问题。飞花本来想离开大泽,天大地大,自己去哪里都能修行。但是他又舍不得自己的小主子,便每天闷闷不乐。他既已经同榭淮结发,想离开也是不能,怀巳说可以帮他同榭淮断发,他又不肯,只能大哭大闹一场。栗香糖说他一个精怪不好留在秋蛩院混在人堆里,既然不想离开,不如跟自己和怀巳走。于是飞花成了栗香糖的小徒弟。
榭淮听他说了这些,只顾着为他有了师门和去处高兴。既然如此,和自己结发不结发都没什么区别,就随口问了飞花一句要不要同他断发。榭淮只是想到他爹和大泽的交换心中忧虑,怕自己会有朝不保夕的一日。主仆共享寿命和修为,他在修为上是帮不了飞花的,何苦再连累他殒命呢。
飞花准备了好久才来告诉榭淮,自己有了师门,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大泽了,不是榭淮的小累赘了,没想到榭淮就说了这样的话。榭淮不明白为何大兔子突然红了眼圈,喊了一声:“冀榭淮你混蛋”,然后就跑掉了。这要是让谁听去,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有碍观瞻的事。
青苍听见动静后在一旁看了全程,原来不解风情的人是这么让人讨厌。
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的人?
一时间师徒二人都好好反思了一下己身,一个仍旧不知所谓,一个知道所谓却已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