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晨起,日光透过窗纸将室内晕染成橙黄色,室外听不到任何嘈杂之声,偶有鸟儿扑簌而过,水声淙淙,祥和得紧。飞花不知何时钻进了榭淮杯子,呼呼地还睡得香。榭淮仔细嗅了嗅,不知道媵靖是怎么洗的,确实他身上没有了兔子味。
这会儿榭淮才觉出飞花是个男孩子的好,毕竟要是个女孩子,他可不能这样搂怀里。
飞花不起,榭淮也拿他没办法,懒了一会儿先起身,开门见媵靖已经等着了。榭淮从小也没让人候着伺候过,立时不好意思起来。
“公子醒了?休息得好么?”
榭淮点点头,赶紧回房把飞花从被窝里刨了出来。
洗漱完毕,有人送了常服过来,便是榭淮见过的栖梧和白舒长穿着的那种袍子。
媵靖展开一件,对榭淮道:“公子要是穿不惯便跟我说,让阿嬷们做成山外的样式也可以。”
榭淮接过去自己披在身上,让媵靖给飞花穿,他自己学便可。严格来说,这算是飞花第一件衣服,自然乖巧无比等着被打扮。
时候已经不早,榭淮和飞花就简单用了些茶点。栖梧和白舒长没在,仍是交由媵靖带他二人到处熟悉一下。
媵靖带着榭淮和飞花出堆雪阁向昨日来路的反方向行去,“那边汤泉,公子昨天去过。”
榭淮点点头,池水地势高,在镜湖池边看只能看到袅袅水汽蒸腾而起,一眨眼就散在。他们又向前走了片刻,经龙门瀑,岩下泉,便到了布德池。其水面目测比镜湖池小上一圈,其中有一沙渚,上立一尊白石雕砌的长明灯。
媵靖带他二人右行进一片树林,林深处隐约可见飞檐翘角,行至近处,却是一幽静院落。只不过那安京官邸的制式,没让榭淮觉得熟悉,却感到莫名违和。其上匾额题有:一川风月。
媵靖领他二人入内,内已有人往来打扫。媵靖带他二人各室看了一圈,飞花上蹿下跳,什么都觉得新鲜。各屋内都盘有地龙,山上湿寒,这屋内干爽温暖很舒适。最奇的是院内种的并非梅兰竹菊那些只能看的,而是栽有几棵不同种类的果树。这些树都生的不高,像是特意修剪养成的。
飞花随手摘了一个果子咬了一口,被酸的龇牙咧嘴,逗的大家都笑起来。
榭淮用手指托着身旁一棵树上结的小红果子,其上还结着露水,觉得很是可爱。新居建成装点的齐全,和久居常住配备的周到榭淮一眼便能分清。“此处是何人居所?”既然有主人,他们这么随意进出还是要问候一声的。
媵靖却并未回话,只听一低沉悦耳的声音道:“觉得如何?”是栖梧。
榭淮仍旧托着那一捧小果子,道:“很好。”到底院子好还是果子好,却没说清。
栖梧极高,榭淮总得仰视他。栖梧抬手从高处摘了一捧熟透的果子放在榭淮手心,:“这院单独辟出来,以后你带着飞花住这。”
榭淮一怔,问道:“此处的主人呢?”
栖梧道:“他暂且离开了,等日后他要是回来再做安排吧。”
榭淮倒是没事,但看这院落布置,怕他的主人不会是个愿意和别人共处的。
栖梧看榭淮没说话,“你要是不喜欢,住回堆雪阁也一样”。
飞花那是极其喜欢这院…里外的果树,再说他可不想呆在栖梧和白舒长近旁,便偷偷拉榭淮衣角。榭淮看他眼睛黏在果子上都动弹不得,道:“只要原来的主人不怪罪就好。”
栖梧听了笑了笑:“不会的。”
四人出一川风月,栖梧带他们去了书阁。冀侯爷武将出身,自是对这书本之事不大爱好,冀府的书便多在冀梅染的赏冬园里。不过榭淮泡在里面的时间也不多,因为江府那边书阁更佳,江镜在家时总带着他们一起读书。榭淮虽然不敢说是个学富五车的,但毕竟吟诗作赋也能够,到了此处却傻了眼,完全认不得的字可真是让他体会到目不识丁的滋味。飞花拿起一本胡乱翻,他本是个山野精怪,不识得字也正常。
栖梧看榭淮鼓着腮帮子不知所措的样子道:“大泽不比山外朝代更替延绵,但文字一脉相承,等你熟识了自然便能看懂。”
榭淮对这些安慰的话可不抱什么期待。
“你少时是读什么识字的?”
“就是些诗词之类的。”
栖梧听了便带着他俩到了另一架书的背面,从右侧第二个架子的第二层抽出了三本。榭淮看过书皮,隐约能认得是诗集《山居秋》,辞集《望秋水》,确实是细看可以辨认出的。但第三本倒是不大认得。
“这是阿白找来的,里面是一些怪志。”
榭淮接过那本书,应是本残集重新上了封皮裱过的。他本身就喜欢这些古旧的说不清来由的东西,很是宝贝。
“这书阁里的书都可以翻阅,待你熟悉以后便找些你喜欢的来看。”
山中日子和缓,千万里之外的安京要是梦不到便仿佛前尘往事一般。清晨在飞鸟的羽翼声中醒来,阳光满室,飞花睡在一旁暖呼呼的,总让榭淮迷迷糊糊间生出软玉在怀的遐思来。
栖梧给榭淮请了一位夫子教习字,名唤字引。方方正正的身子正正方方的脸,每个字都能讲出一段故事来。同来的还有字引师父的一位友人名唤神信,是来教飞花刻符篆的。瘦瘦扁扁的身子扁扁瘦瘦的脸,任何符篆都是信手拈来。他二人每隔三日辰时三刻来,未时三刻走,余下时间都靠自觉。最厌恶枯坐的飞花跟在榭淮身边就算装模作样也学了不少,真是近朱者赤也。
这日榭淮在院中让飞花教他刻桃木符。飞花凝气结法很有一手,这几日又没少学,一人高的木符都能一口气刻下来好几块都不带重复。榭淮完全对他口中的运气于内御灵于指毫无感觉,巴掌大的木符刻得断断续续,只胜在仔细,做完更像是个木摆件。
“明日春日祭,你们怎么不准备准备?”白舒长推门而入,吓了榭淮一跳。
榭淮正茫然,媵靖领人托着一众东西进来。“自然是想着呢,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靖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要是姐姐愿意我天天都能过来。”
媵靖把东西放进屋内出来道:“油嘴滑舌,我得跟栖梧好好说道说道。”
“姐姐饶命!”
一个假意恫吓,一个虚与求饶。无外乎逗乐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