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皇后回到假皇帝身边,在被窝里穿好衣裳,不让假韩鲜挨近身来。
“你,别靠近我。”
“并非我要挨近你,”假韩鲜垂涎三尺,“是主将规定我须得假装挨近你,否则会因不像韩鲜给
砍了脑壳子的。”
“那么身为左皇后,我叫人砍去你的脑袋,就一定没人听从我的懿旨?”
“这里没人听你。”假韩鲜手指的是皇宫那头,“可是到了那头,定有卫兵听你的,尤其是执金
吾的卫龙兵。”
“可话要说回来了,若娘娘叫人处死这个韩鲜,朕,也就是我,须得按那头真皇帝的习性,为失
去韩鲜难过得死去活来,”多年来,在扮演中与假韩鲜成为生死之交的假皇帝说,“到头来朕定
然龙颜大怒,叫人带走娘娘,照人彘的标准处置娘娘的玉体!如何?”
中叔好颇有点给吓着了。
说话行事当儿,假皇帝总笑嘻嘻的,这次也不例外。他是弄臣出身,乐观在他,乃天性;一点不
像深宫里的雌儿少帝,永远怀念给父皇放飞而死的母后,总是念叨此生从未吃过母后丰盈甜润的
奶水。
中叔好虽年幼,但在心里琢磨过假皇帝的话语,弄明白他说的并非虚妄:设若假皇帝假韩鲜到了
宫里,而她自己,为了活命,为了跟塔墩永不分离,就必须把这两个冒牌货当成真的,要不然会
给他俩弄得人不人猪不猪的。于是她默默坐到一边去,惆怅看着很远很远的地平线。
那个方向是南山所在位置。唯有那里,天空似乎总是晴朗的,而别的地方,包括头顶上那片天,
总是黑压压阴沉沉的,似乎要下刀子。
见她沉默不语,给压了下去,俩假货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从她身后扑向她,一个用她的金发勒住
她的脖子,一个从后头袭击她稚嫩的胸口。
中叔好猝不及防,给控制了!
“谁说这事儿是当真玩的?!”有人厉声道。
两个冒牌货魂飞魄散,赶紧撒手。
中叔好知道来人是中叔洪,——不知何时,他已悄然潜入这个仿冒的御用空间。
俩假货知道自己的作用尚未用尽,断定中叔洪不至于因为愤怒和妒忌而动粗杀人,于是一转眼,
从万分惊骇到不十分惧怕,竟返回原来所处位置重新对弈。
一黑一白,有往有来。
“若再这般放肆,”中叔洪半搂着中叔好说,“定然咔嚓咔嚓砍了脑袋!”
“几时?”假韩鲜忽然抬头看中叔洪。
假皇帝也笑道:
“做这等下贱的差事,终究难逃砍脑袋的噩运。既是宿命,晚一年还不如早几载!”
中叔洪顿然愣住了,心想:
“娘的,现在还真砍不得这俩混货的脑袋。觅来这对活宝,已不知花去多少工夫金钱。若是出于
忌妒砍了脑袋,类似的俩活宝真不知觅得来觅不来。”
想好了,便满怀抱起中叔好。
“不当真给舞弄舞弄,一是旁人看着不像真的,到头来反而拖累主人的整盘大计。”见主人有所
忌惮,假韩鲜趁势说。
“二来”是假皇帝说出口来的:
“二来,若不真给点甜头尝尝,我俩里头心怏怏的,面上病歪歪的,便不想再无滋无味活着了,
难说不狠狠心,干脆结果自家!”
中叔洪真的没辙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干脆砍了他俩的好,一会儿又想到中叔好无非是个微不足道
的美女,还是朱亮的女孙,就是给俩假货奸了污了,以后她小小的身体也有自家的份儿。
“岂不是大业到手了,特定的美色也没逃走?不过,我什么人,他俩又是什么货,若老子跟在后
头吃好好的好肉,实在有点不甘心!”
想到这里,忽然对俩假货说:
“美女嘛,多得是,要一对,想四个,乃至十个,都不在话下,只要不怕成为药渣子。”
俩假货却摇头冷笑,一个说:
“不,起码俺只要中叔好。”
“除了她,我也暂时不想别的女娘了。”另一个道
“妈的,活得不耐烦了,”中叔洪说,“她是大龙国皇帝陛下的左皇后!”
“皇帝是谁?不是我嘛。”
“俺呢,是皇帝的影子。”
“都是假的!”
“既如此,大人干脆告知天下人去!”
“既是假的,就别用了,谁喜欢用假货嘛。”
“老子现在就砍杀你俩,既不知天高地厚!”
假皇帝做出延颈受刑的姿势,假韩鲜做成吊死鬼的模样,很是戏谑。
中叔洪顿然放下中叔好,一手遮住她的眼睛,一手拔出佩刀。
俩假货视而不见,保持对弈的样子不改变。
“生就是死。”假韩鲜打哈欠说。
假皇帝打呼噜,道:
“亡就是存。”
偷看见中叔洪挥刀朝俩假货砍去,中叔好吓得逃走,嘴里的哇哇声响了一路惊心动魄。
最终,俩假货没挨着刀子,——中叔洪实在缺不得他俩,佩刀在距假韩鲜脖子一尺近的距离收住
了。
俩假货顿然互相搂着,庆贺胜利。
中叔洪实在不甘心受制于俩假货,忍愤不过,冲过去踢翻一个,又揍倒一个,转身去追中叔好,
他所谓的妹子。
中叔好看不见,听得到,在啥地方喊叫,嘴里的动静明显转成了哭声。
俩假货没怎么受伤,出了点血罢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假皇帝宽慰假韩鲜说:
“好了爱卿,朕保证寻觅机会,襄助你弄成中叔好。就是说,若有机会,定当把头一遭让渡给爱
卿,如何?”
“不不,陛下自家留着慢慢享用中叔好,微臣再不敢存有非分之想了!”
“不不,我要,你也要,不然你我就不是生死之交,也不会一同赴死了!”
“还得等多久,陛下估计?”
“明天后日都有机会。”假皇帝说,“看眼前这个情势,瞅瞅中叔洪猴急的样子,大龙朝不久于
天下了吧。”
“我发誓,中叔好再来我跟前撩拨我惹火我,我便一把摁倒她,哪怕后颈给中叔洪砍断,血也要
溅中叔好一身,叫她永远忘不了我!”
“说好了,朕让你先行一步,砍头之时。”
“不过这几日,中叔好还得来与我俩合练?”
“这是一定的。小女娘今日勉强得很,”假皇帝说,“照此,真到了大殿深宫,我俩多半因她不
配合而掉了脑袋。”
“所以,越发要弄了她,不然真白死了。不过,明日她来,中叔洪一准跟着来,这该如何处
置?”假韩鲜问。
“后日呢,大后日呢,再后日呢,再再后日呢,再再再后日呢?”假皇帝说,“中叔洪每日跟着
来,其他大事他舍得放手?”
“陛下是说该得手的迟早得手?”
“得了手,死也是甘心了,否则太委屈了自家了。”
“其实,中叔洪对那女娘也垂涎三尺!”
“瞧他抱她摸她的样儿,一点不像兄长!”
他俩不知道,留着他俩,又不让他俩最终糟蹋迷人的禁脔中叔好,在中叔洪头脑里,未尝不可
行。
※※※
追上中叔好,中叔洪重新抱起她,骤然动了阉割俩假货的念头。
能想到的不利因素有三点:阉割了,养伤恢复不过来死了,前功尽弃;勉强恢复过来,但外貌上
变得不像真皇帝真韩鲜,也会给人发现原来是冒牌货;照现在的情势看,这俩假货很可能随时启
用,怕是没工夫阉割后好好将养身体了。
“妹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中叔洪好一阵亲吻中叔好的脸颊,而后,暂停,问她道。
中叔好见“兄长”怪里怪气的,使劲挣扎着,要落地;不成,只好拼命寻找命姐们的身影。
最终虽找见了,却瞥见她们全都以乌鸦的形态躲得远远的,一个个像画片似的悬挂在墙上,随风
飘来摇去。
※※※
朱鹮交托的大事,韩鲜暂时无法向雌儿少帝启齿,只好婉拒。朱鹮却不依不饶,非要他做到不可
能,不惜咒骂他侮辱他威胁他。
朱鹮求托之事是:
“中叔好给歹人劫持了,就算侥幸不死,回到宫里,也给玷辱了身子。那么,这人就不配在痴傻
皇帝身边当左皇后了。而我,身为大司马大将军朱亮嫡亲的女孙,又是仅次于左皇后的右皇后,
理当顺势擢为左皇后。鲜儿,此事你得出面帮我弄成!”
“这个嘛,皇后陛下,真不是我说了算。”韩鲜不想在舞弄朱鹮得罪雌儿少帝后再代朱鹮发号施
令,只能谨慎答复就势托事的朱鹮。
“鲜儿就不能帮我说服陛下?”
韩鲜嗫嚅迟疑一番,道:
“最好娘娘亲自与陛下提这事儿,可好?”
“原来鲜儿是想让我吹陛下的枕边风?”朱鹮冷笑,“可皇帝不睡我,你睡我,我不是该对你吹
枕边风?”
这话太刁钻又太在理,韩鲜自然吃瘪,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我不管,你替我说,他是你丈夫,你也是他丈夫!”朱鹮推开完事的韩鲜,站起叉腰说,“你
负责替我吹他的枕边风,要不然我叫我爹阉割你,叫你做崔成第二可好!”
“娘娘是我朝右皇后娘娘,不是市井里的任意女人……”她嗔怒的样子,韩鲜既讨厌又喜欢,嗫
嚅说。
“别以为我今日喜欢你明朝就杀不得你,我的傻鲜儿!”朱鹮越发泼辣,“没了你,天下男子就
死绝了?”
“……”
“不,还有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万!更好的,更干净的;不像你,今日戏女子明日耍男人,放
个臭屁像豁牙的老儿,声气没个打旋儿的余地!”
韩鲜哪想到这么妖媚的女子说出这般没脸没皮的骚话,气得点了两个头,抱头鼠窜回雌儿少帝身
边,不得已为朱鹮说项。
一开始,雌儿少帝还说这事儿得照龙朝规矩做;比方说,从前,大约五十年前,先帝的先帝所娶
左皇后在进门翌日给朽坏的宫墙压死了,右皇后某某因为采择时就定为右皇后,所以众大臣反对
其直接擢升为左皇后。于是从第三日开始,选择和勘验重新开始,直到重新册立一位崭新的左皇
后为止。
就此,朱鹮给皇帝夫君提了一个难以答复的问题:
“若是我爹说不用麻烦天下臣民交纳的赋税重新采择左皇后,别的大臣也附议赞同,再怎么着都
不喜欢女色的陛下怎么说?会直接宣布我为左皇后?”
皇帝说“容我好好想想”,便去韩鲜那边了。
此前,韩鲜躲开朱鹮,去另一边看珠帘外的雨水自天而降。
在不了解内情的朱鹮看来,韩鲜才是龙长彰真正的皇后,或者说,龙长彰同时也是韩鲜真正的皇
后,委屈时分,无奈当口,彼此总去对方那里解忧并歇乏。
这已是一个强大的惯性,谁也更改不过来了,朱鹮明白得很,当然要加以利用。
只是她暂时容皇帝和嬖臣好好商议一番。
顾及到朱鹮有可能偷听,同时朱亮的线人也无所不在,雌儿少帝假装对韩鲜说:
“其实我本人无所谓谁当左皇后谁做右皇后,你看现在中叔好给强人掳掠走了,照理说,朱鹮理
当顶缺中叔好空出来的位置,但这就附带来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会直接导致其他一系列的麻烦。
在大龙朝,皇后或嫔妃只要涉及身份上的改变,不管是大是小,都得有隆重的仪式来证明这一改
变的合法性。朱鹮成为左皇后,不是要朕重新出席她的晋升仪式?而这,朕太厌烦了,恨不得不
再当皇帝了。”
韩鲜搂着她,劝她即便不为大龙朝的长治久安,而为了自身的安全,也得进一步笼络劝勉朱亮。
他向皇帝保证:
“这一更改是可行的,至于繁琐的仪式,也是可以用耐心分分秒秒消磨过去的。再说了,陛下的
妻妾不只左右皇后,其他贵妃、婕妤、贵人、美人之类的,起码还得有八十上百人,要不一块儿
重新确定了人选,一块儿册封了?”劝说时,韩鲜将雌儿少帝往床屋引,在那个东西上头,很多
事说起来容易多了,“如此一来,上百件事儿就当作一件事儿一次性办妥了,省却陛下好大的精
力,又昭示天下臣民和海外番邦,后宫充实了,正好说明陛下长大了,跟我大龙朝历代先帝一
样,将要……”
“鲜儿不必再说这类冠冕堂皇的言辞了。”龙长彰可怜兮兮垂着泪说,“这两番迎娶左右皇后,
又是劳累又是凶险,差点还要了朕的性命。”
韩鲜觉得应该让她好好睡上一觉,于是一手抚摸她一手拍击他,叫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皇帝才睡在韩鲜怀里,朱鹮就蹑手蹑脚过来了,轻柔地问韩鲜,皇帝陛下最终是怎么说的,同意
了没有。
韩鲜轻轻放开睡得似婴儿的皇帝,依样画葫芦搂着朱鹮,压她到身子底下,用耳语告知她:
“陛下问我设若右皇后落入反贼之手,能活不能活。”
“反贼首领自然与鲜儿一样,舍我不得。”朱鹮也用耳语说。
“我也这么说,但陛下说现在是新鲜的东西,过几日未必还可口。”
“即便人家后来腻烦我,不还有其他人?”朱鹮说,“他的手下接替他,还是不舍得我这样的绝
色美人。”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问题了:你能不能回来接着当陛下的左皇后了。”
朱鹮明确摇头,接着狠命甩头,身体揪得紧紧的,体内有一股子潮水要涌将出来,冲破一切体面
或尊严的人工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