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后,那群官差继续追着妇人去了。客栈内极短的一阵寂静,众人回过神来炸开锅般比之前聊的更欢,门外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下,唾沫星子如纷飞棉絮,细小泡泡砰砰砰——破裂。“晦气!谁没事会去买棺材寿衣啊?”
因为这一闹,众人的话题自然引到了那名妇人身上。面前没了桌子空荡荡干坐着的余幼容三人。没有半分尴尬不适,更无恼怒之色,在掌柜伙计连连道歉又是挪桌子又是沏新茶中,饶有兴致的听着周围人或鄙夷或不善或冷漠的谈话。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未必是真对那妇人有什么恶意。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那名打扮潦草的妇人叫杨宝凤,原先是个跳大神的,家里男人死后没有了耍鼓的又开了家白事店。早几年店里生意还挺好的。那时燕都倭寇肆掠,不仅打劫海上船只,还经常上岸抢掠,伤几条人命的事时不时发生。有死人,她店里的生意自然就会好,但自从武宣王萧允拓带兵驱剿倭寇。燕都太平了不少,她这生意嘛自然也跟着一落千丈。她倒不至于恶毒的怨恨什么,天下太平,多好的事,店里没生意就再想别的法子赚钱嘛。于是杨宝凤的业务从售卖棺材寿衣纸钱纸人拓展到了喊魂卖香灰。就挺玄乎的。经她那么一喊,瓷碟酒壶一盖,黄纸拧巴一烧,看大夫吃药丝毫不见起色的人还就真好了,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们还能笑骂一句真能胡诌瞎吹。偏偏这些事就是他们亲身经历……但凡跟怪力乱神扯上关系的,总会有诸多顾忌,所以官差抓了宝凤嫂不下百回,却从未真对她怎样。只要隔两日告状的人不追究,她也就没事了。这种神啊鬼啊的怪谈在民间不稀奇,但总有人爱听,就好比现在——余幼容和君怀瑾听得津津有味,话本子,说书先生,哪有这种听人嚼舌根来的有意思?君怀瑾没忘记温庭的嘱托,让伙计给手炉装上热水,外面套了个不知道什么动物毛的罩子。余幼容一手抱着手炉一手喝着热茶,耳边还有人讲故事,若不是心系案子。还挺惬意。君怀瑾玩笑般语气,声音只有同桌的余幼容和萧炎听得见,“既然这位宝凤嫂这么厉害了得,段家怎不请她去瞧瞧?指不定真能瞧出什么呢。”
“公子这就不懂了吧——这位宝凤嫂懂的会的顶多算是皮毛,哪捉得了鬼。人段家又不傻。”
萧炎话音未落就被啪啪打了脸。又一波人闯进客栈,一进来便东看西看,没见着想见的忙向客栈掌柜的打听,“我们一路问一路找,说是宝凤嫂在这儿,人呢?怎么不见她人啊?”
掌柜的显然认得这些人,从柜台后绕出来,态度颇恭敬,“刚走没一会儿。”
“怎又晚了一步!”
见说话的人急了眼,掌柜的“咦”了声,试探着问,“你们找她不会是——”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是去请玉台观的清虚道长了吗?”
“消息都传到你这儿来了?”
来的这波人是段家人,也没刻意隐瞒,“这不是多多益善嘛,我们家两位老爷现在都病着躺着呢,这件事十万火急迫在眉睫啊——”“宝凤嫂正被官爷追着呢,这两日恐怕不好找,你且再等等吧。”
那人一甩手。“那只能先看清虚道长的了,只盼在道长精深道法前邪祟无处遁形,速速除去,还我家宅安宁啊!”
君怀瑾没武功,隔了段距离,不管怎么竖两只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再看余幼容和萧炎——两人姿势没换过,神情甚是从容,看的君怀瑾羡慕得不行,“他们两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来的是什么人啊快说给我听听……”虽被打了脸,萧炎并不尴尬。“段家人,说是请了玉台观的清虚道长除邪祟,想把宝凤嫂一并请了去,看样子挺着急的。”
玉台观君怀瑾是听说过的。灵机一动,“我们要不跟着玉台观的道士混进段家?还是——”扮成道士简单,但定会受那清虚道长约束,到时候哪里都去不了,还查什么查?倒是跟着宝凤嫂的话——以她跳脱的性子,他们做什么都不会引起段家人怀疑。“走,去找宝凤嫂。”
余幼容不知何时放下了茶杯,慢悠悠起了身。她的想法与君怀瑾一致,如果他们直接找上门说自己会抓鬼,指不定段家人会把他们当做江湖骗子。倒不如跟着他们自己请来的人——在清虚道长和宝凤嫂之间,余幼容毫不犹豫选了宝凤嫂。“去哪儿找?”
一直走出客栈萧炎才出声询问,“掌柜的不是说宝凤嫂这两日不好找吗?需不需要我联系南门主,让凤栖坞帮忙找?”
否则大海捞针,白白浪费时间。“暂时不用。”
一阵风来,余幼容抱紧手炉,缩缩脖子。天寒地冻的一个大活人还能躲去哪儿?既然那些官差并非真要捉拿宝凤嫂归案——避两日风头而已,在哪儿不是避?